探春不想做那個不認親母忘恩負義的人,生在這樣的家裡,半點由不得她,為了自己的將來她只有巴結了王夫人。如今上天可憐她,終於使她出人頭地,她更要為今後好好打算。對黛玉的姐妹情,的確是有的,但更多的卻是她看出來了,如果黛玉進宮,絕對會比元春受寵,便是太后礙於林家的地位也只會對她好。
她不過是個和親的王妃,沒有天朝的依仗,去了吐蕃還不知被扔到哪個角落裡去。她本就與元春不熟,日後指望她怕是不易,還不如維繫好與黛玉的關係,若是有個天朝皇后做姐妹,她在吐蕃還有什麼愁的。
黛玉怔了怔,細細地打量探春,這個三妹妹,還有多少是她看不懂的。憑她的聰明,必然看出來自己對賈家的不喜,可她依然面不改色的說出這樣的話,唯一的理由就是她的心計太深了。當年,自己不是一點都看不出來,一個庶出女兒,混得比嫡女不差,無論是她還是寶釵她都能兩邊交好。既要不引起王夫人嫉恨,又能引得人人都贊一聲三姑娘,這樣的手段不可謂不厲害。
可她,也不再是那個只會風花雪月不通俗務的林妹妹了,而是林家唯一的女主子。
“三妹妹放心,你出嫁那日,我是必定要來相送的,更不會少了你的嫁妝。”黛玉一如探春般明媚的笑,彷佛與賈家的不快從來沒有發生過。卻把去賈家一事推得乾乾淨淨,探春是郡主,是和親郡主,她必定要從宮中出嫁,黛玉自然不會缺席。
探春面上的笑容一滯,沒想到林姐姐越發伶牙俐齒了,她只能故作羞澀。
“哎喲喲,我說兩位妹妹,知道你們姐妹情深,可這麼大冷天的,咱們不如回了家再敘。”明晃晃的鳳釵隨著王熙鳳的說笑一顫一顫,厚重的粉掩蓋不住她有點青黑的眼圈,賈家的當家人不是個容易做的。
“鳳姐姐說得很是,那我就先回去了,你們慢走。”黛玉很快接過了話頭,不給她們繼續糾纏的機會。
鳳姐想要出口的話硬被憋了回去,她是想要替賈母邀請黛玉一起去賈府的,沒想到弄成了這樣。
黛玉與眾人道了別,再不管賈母是不是有話要說,徑直上了馬車去了,車簾放下時看到惜春清澈失神的眼睛。
賈母一行人只能無功而返。
黛玉歪靠著棗紅色的團花靠背,抱著棕紅小火爐,閉目養神。白卉以為黛玉是為著賈家傷心,有心要勸,翕了翕唇又不知從何處勸起。
“白卉姐姐,你說,災民那麼多,賑災銀那麼少,哥哥他們能不能妥善安置了災民呢。”黛玉忽然坐直了身子,雙目炯炯。
“呃,姑娘是在想這個事嗎?倒是我想差了。”白卉不好意思的笑了,她如今已是二十多的大姑娘了,比起雪雁她們很有一股溫婉嫻熟的氣質。
“那你以為我在想什麼?賈家?”黛玉笑著靠到白卉身上,白卉總讓她有一種姐姐的感覺,話不多,卻極妥帖。
白卉面頰有點緋紅,亦是笑了:“原來我才是小家子氣的那個人。大爺那麼厲害,一定能將災民都安頓好的。前兒,大爺不是還派人來說,咱們家,還有劉王爺、水王爺,等其他幾個城外有莊子的親貴,都將莊子借給災民們暫時安置了嗎?只等積雪化了,明年開春,就用賑災銀給他們重建家園呢。姑娘只管放心。”
黛玉發現,每次白卉說起大爺的時候,語氣都敬佩仰慕,渾然不是那個穩重的白卉姐姐。難道?白卉年紀不小,一直不願出府配人。想到這,黛玉的心緊了緊,直視著白卉試探:“白卉姐姐,覺得哥哥是個怎麼樣的人?”
“大爺?那還用說,是頂好頂好的人,那時候,我伺候老爺,老爺面上不說,背地裡時常與我誇讚大爺,大爺如今的行事很有老爺當年的風範呢。”說到這,白卉面色一變,立時止住了話頭,緊張的看著黛玉,千萬別勾起姑娘的傷心事啊。
黛玉想念起了亡父,既傷心又欣慰,父親看到她和哥哥過得好好的,一定可以放心了吧。出了一回神,想起未完的話題,含笑握著白卉的手:“嗯,哥哥的確是個好的。只是,哥哥年紀不小,姐姐,願不願意去伺候哥哥呢?”如果仔細聽,能發現黛玉的聲音是顫抖的。
而白卉,被黛玉話中的意思驚到了,唬了一跳,不可置信的望著黛玉,半日忽地就在車廂裡跪下,泣道:“姑娘,請你不要把我給大爺,我只望能一輩子伺候姑娘,哪日去了,和老爺交代時不辱使命。”黛玉的話,說得並不隱晦,她很快明白過來。
“你?你不願意?”黛玉倒是沒有料到,白卉的神情不似作偽,難道她就想一輩子跟著自己,不嫁人嗎?
“姑娘。白卉是個奴才,但有些話不敢瞞著姑娘。奴婢是被人牙子拐來的,若不是老爺將我買下,現在還不知有沒有命活著呢,便是活著只怕也沒有今日的體面。白卉從小伺候老爺,心中仰慕老爺,不敢有其他奢望,只想給老爺當一輩子的丫鬟。
老爺去了,囑咐奴婢好生服侍姑娘,看到姑娘,奴婢就當看到了老爺。望著姑娘開開心心的,奴婢也替老爺高興。但奴婢知道自己的身份,從來沒有非分之想,姑娘明鑑。”白卉先只是無聲落淚,說到最後卻是嗚咽出聲了。老爺不是她能肖想的,她也不是那等攀附權勢的人,更不願做姨娘,她只想當他的丫鬟,再給他唯一的骨血當丫鬟。
黛玉震驚不已,目瞪口呆的看著白卉,她想過很多理由,卻惟獨沒有想到這一點。是啊,白卉幾歲時就學著伺候父親,在父親跟前的時候怕是比母親都多,母親身子不好,又接連著生了自己和苦命的弟弟,沒什麼功夫照顧父親的起居。而白卉,從小種下了仰慕父親的種子,也不是不可能,只是她又何苦呢?(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