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常情況,這種傷風敗俗的小冊子印製紙張會特別粗糙,十幾頁的話一般也就賣十個蘇左右,這本能賣三里弗爾當然有它的底氣,因為銅版紙、雕刻畫,人物優美細膩,場面讓人血脈賁張,非常精美,不惜成本。
“居然是地下文化界的良心。”菲利克斯用刀,細心地將一頁的水印圖案給切割下來,放到了上衣口袋中。
巴黎的夜,帕爾納斯餐室裡,現在正是最熱鬧的時刻,夏龐蒂埃老爹的生意真的是從早到晚地興隆,在獨立包廂裡,丹東和美國戈爾塔勒斯公司的喬納森先生,是抱肩摟頸,約翰.菲奇等工程師們也都一杯接著一杯,鼻尖喝得都發紅,在燭火映照下像塊塊燃燒的煤火,原本鋪在桌面上雪白的亞麻餐布,像畫家調色盤那樣,被菜餚——牛排、牡蠣、羊排、燻臘肉給徹底汙染了,弄花了——各種酒瓶,朗姆酒、葡萄酒、香檳、甜燒酒堆得像山般,有的不小心滾落在地毯上,被腳們踢得來來去去,“我愛法蘭西,更愛巴黎,這裡有數不清的金錢......全權領事傑斐遜先生(僅次於大使,實際傑斐遜履行的便是駐法大使的職權)邀請我回美國去,他說國家新設立所軍事學校,讓我當校監,和哈德遜河左岸的西點,教官是普魯士佬,我不想回去和普魯士佬和揚基佬相伴,我不想離開巴黎,萬歲巴黎,巴黎萬歲,要裡弗爾不要槍炮!”喬納森先生明顯喝高了,大著舌頭聲嘶力竭,提著酒瓶,一會兒親吻丹東,一會兒又拍打菲利克斯的胸膛。
菲利克斯微笑著,他始終沒有放開飲酒,高腳杯裡的香檳依舊半半拉拉,但他還是致敬喬納森先生,“祝霍爾克公司和貴司簽署合同成功,二十五萬裡弗爾的大合同。”
“這還只是一份而已,一個黑鬼一年起碼要兩件粗麻衣,光是弗吉尼亞州的種植園每年就要三四十萬件,更別說整個美國和新西班牙和安的列斯群島了,所以霍爾克公司幹嘛要和英國佬的蘭開夏棉布競爭國內訂單呢?”喬納森哈哈笑著,努力打了兩個酒嗝,又把杯中酒飲盡,接著醉眼朦朧,努力對焦,因為他看到酒杯底似乎刻著字,翻過來看,“‘上帝眼中,黑人也是我們的兄弟’......他媽的寫的是什麼★★,是★★嗎?黑人之友俱樂部,黑鬼們他媽的居然在巴黎城還有朋友?哈哈哈!”
“太可笑了,一群偽善無聊的人。”菲利克斯將酒杯放在餐桌上,應和道。
不久,丹東和菲利克斯站在包間門外的角落,“聽說了嗎?奧爾良公爵和洛津公爵昨天在凡爾賽宮的會場,忽然拔槍決鬥了......奧爾良公爵受傷。”丹東報告了這個驚人的訊息,說樞密院白天裡傳遍了。
“什麼原因?”
“你要聽膚淺的,還是深層的?”
“都要。”
“膚淺的,就是兩位公爵都追逐宮裡一位風騷的有夫之婦,洛津公爵送給心上人一隻巴拿馬黃帽鸚鵡,是他費了好大勁從名蘇格蘭人手中買到的,他認為這樣便能得到對方,可奧爾良公爵也送給心上人個禮物,來自秘魯安第斯山的猴子,心靈手巧,受過訓練。結果就在那貴婦猶豫不決該接受哪位公爵的愛意時,猴子趁她沒注意,居然幫鸚鵡拔毛,一根根拔光為止,等到貴婦聽到鸚鵡的哀鳴出來看時,鸚鵡只說了聲類似‘疼’的發音,就死在貴婦的懷裡。洛津公爵非常生氣,便在昨日御前會議上挑釁了奧爾良公爵。”
“這聽起來可太疼了,那麼深層原因呢?”
“昨晚御前會議,財政大臣卡隆向國王提議,必須要儘快開徵新土地財產稅,教會和貴族沒有豁免權,並且廢除包稅人,將徵稅權強化到國王直屬的監察官員手裡。”
“奧爾良公爵反對了,是吧!”
“是的,他代表高等法院和所有特權貴族反抗國王,他要求徵新稅也行,請先公開王室財庫的賬簿,此後每年都要公示,但王室財庫哪來這玩意兒?王上自己都不清楚每年開支是多少,但胡亂花錢是肯定的。”
“比如?”
“比如每年王上都得替弟弟阿爾圖瓦伯爵還債,還得替王后還債,光這些就得上千萬裡弗爾。然後還有兩千萬裡弗爾的年金,要賜給各位親王、公爵和夫人們,此外還得有一兩千萬里弗爾地花在土木、贊助藝術、宴會等方面。”
“所以洛津公爵們是不可能同意制定和公開賬簿的。奧爾良公爵之所以要求如此,因他不靠宮廷年金生活,他自己地產每年收入就得有五千萬。”
“沒錯,王后也不高興,其實誰都知道宮廷內的把戲,比如王上替阿爾圖瓦伯爵還債,就是造個賬單,花錢買對方的領地,但實際阿爾圖瓦伯爵依舊享受城堡莊園出產的所有,國家的錢就這樣耗費掉了,流入到借錢給阿爾圖瓦伯爵花天酒地的那群金融家腰包中。孔代親王也一樣,早幾年王上就花了七百萬裡弗爾,購回他家族的克萊蒙圖瓦領,可直到現在這片領地的產出,依舊歸孔代親王所有,此不過是王上拉攏大貴族的手腕。”
“所以你先前稱頌王上英明?”
“如果是三個世紀前,他確實能稱得上英明之君。”丹東加了個前提。
很明顯,洛津公爵和奧爾良公爵就這樣,新仇舊恨交錯,在御前會議上吵起來,最終奧爾良公爵罵道,你就如同你買的那只黃帽鸚鵡般愚蠢,洛津公爵便嚷道“決鬥決鬥!”
還沒等國王和王后勸阻,兩人便衝出會場,互相開槍,洛津公爵個子很矮,奧爾良公爵惜哉未中,只是把洛津的假髮給打飛,自己卻被打傷肩膀,關於國家財政命運的御前會議,就這樣被猴子和鸚鵡毀掉了。
“丹東先生,你覺得這樣的奧爾良公爵會是項鍊事件的推手和策劃嗎?”
”......“丹東沉默,但他應該已經認定答案,“應該只是拉.莫特夫人個人的膽大妄為。”
“丹東先生你這個情報很好,我那邊也有進展,不管如何,咱們得展開拳腳,大幹一場了。”菲利克斯決然說到。
這個兩千六百萬人口的大國,命運就被這群傢伙給掌握著,實在讓人難堪,憑什麼不能在各方蠢才身上割下塊肉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