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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見微知著

大道和河堤的兩岸,麥田平坦整齊,無邊無際,縱橫的阡陌是一根根白色的線條,將其切割開來,每片麥田間又夾雜著蔥蘢的帶子,即是鄉間的葡萄園,不過讓菲利克斯注意的是,田野間農民的屋舍,和聖德約鎮上所居住的富裕人家比起來,不啻有雲泥之別,大多低矮破爛,東倒西歪,屋頂上覆蓋著寒磣的茅草,骯髒的牲口在屋舍的前面胡亂走動著,時不時可見沒穿衣服的小孩,在爛泥地裡拍打著豬的耳朵,刺激它們發出刺耳的叫聲奔逃,以此取樂,這樣的農戶每隔段距離,便能看見,好像絕美的風景油畫上被濺灑上了汙泥斑點。

“哥哥,您的記憶是不是因為三天前的落水而被損傷了?馬德萊娜姐姐的相貌,更像我們的母親,而我們的相貌則和父親如出一轍。”艾蕾用種非常驚訝的語氣說道。

“是的,是這樣的,我只是在慨嘆造物的奇妙。”菲利克斯很謹慎地沒有繼續詢問下去,有些事還是旁敲側擊來打探得好,“父親不打算來嗎?”菲利克斯很快就岔開了話題。

吃完早餐後,勒內先生便穿戴好衣衫,前往鎮子裡自己的工場車間去了,按理說女兒的追思彌撒,他理應在場才是。

綠色陽傘下,俏麗的淺棕皮膚女孩艾蕾的眼神黯淡下去,嘆息聲:“到了墓園,那兩塊碑石會把可憐的老爸爸心給壓垮的......”

於是菲利克斯便不再追問下去,他想讓艾蕾快活起來,就打趣問,之前鎮子裡的特龍香大夫給自己剃鬚來治病,是認真的嗎?

說到這裡,艾蕾頓時樂不可支,她說特龍香在得到藥劑師執照前是個剃鬚師傅,但三年前他還曾當過聖德約鎮的鄉村教師,當地人每戶人家出五個蘇一年,把孩子送去給他,鎮公所每年還補貼給他很多小麥,可特龍香不懂拉丁語不說,甚至連本國話也說不好,一著急就會冒出土話來,他所有教材,只是一本《教理書》,反反覆覆都快翻爛了,鎮子上都流傳特龍香和名孩子的對話。

有天午後,那孩子遲到很久,特龍香大夫氣急敗壞給他戴上了紙糊的驢耳朵帽子,問他到底怎麼回事。

“我牽自家的麻(馬)去飲水的。”孩子回答。

“那唸作馬,你個不學無術的畜行(牲)!”特龍香先生勃然大怒。

這下菲利克斯也笑起來,他認為自己的法語很流利,這是顯而易見的優勢,對自己的生存非常有利。

後來,聖德約來了一個年輕人,接替了原本去世的本堂神甫,也接替特龍香當了鄉村教師,這位嗓音出色,還在唱詩班負責領唱,還嚴謹勤勉,又兼任聖器室管理人,當然本職工作是教導農民的孩子讀書識字,孩子和家長們都喜歡他,哪怕是農忙季節,缺課率也非常低。

故而特龍香先生也只能讓賢。

當然,到了大圓丘上的教堂後,菲利克斯兄妹見到了這位名叫艾斯圖尼的神甫,他的彌撒也做得非常出色,他絕非那種常見的混日子的鄉村神甫,而真正有學識有魄力的,且為人十分溫柔,當他們來到墓園時,菲利克斯看到了亡姐馬德萊娜的墓碑,和其他埋葬於此的死者一樣,安息墓地被艾斯圖尼打理得乾乾淨淨,翠綠的草,素雅的花,環繞著馬德萊娜那潔白的墓碑,上面刻著:

“馬德萊娜.高丹

歿年二十一歲,

請為她祈禱吧!

耶穌紀元一七八三年”

菲利克斯獻上了花,然後心中默唸,原來這位金髮美人,也是自己在這個世界的姐姐,是在兩年前亡故的,她在家宅裡的房間,也被傷心的父親上了鎖。

當妹妹艾蕾禱告時,菲利克斯則微微晃動著手杖,在位於山頂的墓園繞著圈子,更遠處魯昂城蜿蜒的城牆和港口清晰可見。

一株陰涼的松樹下,穿著僧袍的艾斯圖尼靠過來,很客氣地遞給菲利克斯一個菸斗,問他要不要抽,菲利克斯禮貌地拒絕了。

於是兩人就站在樹下,看著山下和塞納河相連的河谷地帶,艾斯圖尼自己把菸斗點燃,在微微繚繞的煙霧裡開口,“這裡到那裡,如此大的土地,是教會地產。”

菲利克斯略為驚訝,因為這片河谷,土地應該是很肥沃的,也是整個聖德約鎮的菁華地區,但其上的田野卻七零八碎,很是粗疏,根本沒有他們走來時沿途所見農民田地的精細美麗。

艾斯圖尼眯起眼睛,用菸斗柄指向大圓丘的背陰面,那裡的半山腰有座破舊的,如同堡壘般的家院,和高丹家一樣也是孤零零的,但裝飾卻大為遜色,不過其牆上卻有個鐵做的風向標,而後門外豎著個鴿舍,“我們鎮的鄉居貴族,哥昂.德.勃朗東老爺的宅邸,只有貴族才擁有風向標和鴿舍,不是嗎?你再看看他宅邸周圍的田產。”

菲利克斯凝目望去,果然這位哥昂老爺家所處的山坡上,也有田地,似乎還有人在耕作著,但看起來情況也不太好,“瘦牛耕薄田”的樣子。

而哥昂的“塔樓”式住宅,和高丹家間,則是片規模巨大的森林地,恰好夾在了數塊田野之間,像是整個聖德約鎮的胸膛。

“這是聖德約鎮的公共地,我們這裡行使的是高盧法,對不對,菲利克斯?(法國地方,高盧法和羅馬法並存局面一直維繫到大革命前,高盧法規定,村社的公共用地歸所有人)”艾斯圖尼吸了口菸斗,沉聲說到。

和這位年輕的本堂神甫交談數句,菲利克斯對現在法國的狀況,起碼是鄉鎮的狀況立刻瞭解得明明白白。

聖德約鎮,是作坊主、商鋪主和批發商人的聚居地,塞納河和大道穿行其間,給這個鎮子帶來便利的交通和水力;

可環繞鎮子的,是數個互相封閉的村莊,土地有一半歸農民所有,分散到各戶的話,個人所有的田地都很少,只能精耕細作;

其餘一半土地是集中的,又有三成歸教會,還有兩成歸鄉居貴族哥昂.勃朗東,且這些土地只能僱人經營,狀況都很糟糕;

在鎮子和田地間,還有片“荒地”,一片森林,面積足有八九百阿爾邦,屬於公共用地,而非私人所有,農民有權力進去拾柴,但沒權力毀林開荒。

“這就是我們法國的現狀嗎?”菲利克斯很敏銳地詢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