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治州首府駐地乾州實在寒磣了點,一條不象樣的主街,兩側一大串沒點藝術色彩的單調民房,比梨寧-縣城好不到哪裡去。想到那老子被發配到這等邊緣之地,陳國斌多少有些感慨與同情。
當然,再窮也就窮老百姓,正當夕陽西下,陳書記親自駕著那臺捷達,已經到達貌似才修好沒多久的州政府家屬院大門口,一棟棟洋樓,一派嶄新氣象。
何麗萍已經在門口等了十多分鍾,從那兒子據說一進城就開始等了。手機時代,當然還是要方便多了。
老遠看到老媽在那焦急翹首等待,陳國斌心裡也挺激動的,這次被雙規,估計老媽可沒少操心。
“媽——”陳國斌一腳油門徑直衝到旁邊,迅速拉開車門跳下,手就被緊緊握上了。
虧他“出獄”之前還特意把鬍子颳得乾乾淨淨,頭髮也整得特別齊整,比平時都還要年輕。
但落在早有“坐牢”陰影、先入為主的何麗萍眼中,審美還是出現了很大問題,眼睛一下紅了:“國斌,你都瘦了好多。”
陳國斌敢發誓,他出來時稱重,比進去時重了整整三斤,不過還是十分感動,乖巧說道:“沒關係啦,我保證一個星期就吃回來!”
旁邊一輛領導的車正好經過,車上坐著一位疑似女領導,看到這一幕就吩咐司機把車停下。
女領導玩味望了陳國斌一眼,熱情地和何麗萍打招呼:“麗萍姐,這是你兒子吧?長得可真俊,像他爸。有物件了嗎?”
何麗萍心裡忿忿不已,就把陳國斌胳膊一挽,一臉自豪:“這是我兒子國斌,早就結婚啦,我孫女都快兩歲了!國斌,這位是單阿姨。”
陳國斌十分講禮貌點頭:“單阿姨好。”他家老子調來並不久,他還是第一次過來省親,著實遠了點,今天馬不停蹄都趕了十個小時的路,還是一路快車,在這裡當官簡直就是……單美鳳微笑回點:“國斌,你好。哎,真是可惜啊,要不和人大於主任的女兒倒是挺相配的……”
何麗萍嘴上客氣得很,心裡頗為不屑。要能輪到於主任的女兒,她早就把婉凝弄回家了,那閨女著實挺不錯的,越看越上眼。對這次沸沸揚揚的陳董事件,何麗萍除了對趙雅琴感到有點內疚外,並沒有太多氣惱——前提是不想起那件高度耿耿於懷之事。
陳國斌開車,在副駕老媽的指引下,順利來到靠裡邊、從外表看沒多大區別,裡邊空間卻大得驚人(一棟樓就住了不到五位領導)、佈置實在奢侈的的領導樓。他看到何麗萍對剛才那位有點風韻、八卦要死的單阿姨總有那麼一點怪怪的,說不上是什麼感覺。
陳正南正淡定地坐在沙發上看報紙,見那小子進來就瞟過一眼,在心裡直搖頭。被雙規超過一個星期,居然還能如此生龍活虎,有點出乎他的意料。一點苦頭不吃,也太便宜那花心小子了!
“國斌,好好陪你爸聊聊,媽去廚房做菜了……”熱情打過招呼,何麗萍繫上圍裙就進了廚房,像這樣一家三口快快樂樂的日子,已經很久沒有過了,每次為了讓兒媳婦美一點,著實委屈了兒子,何麗萍還是有點內疚的,不過等那兒媳婦一來馬上就會把難得臭美一下的某人忘到爪哇國。事實上,現在何麗萍心裡很有疙瘩,不過並不是對兒子兒媳。
陳國斌就坐在那老子斜對面,主動熱情挑起話題:“爸,你這報紙都看幾遍了?”
“哼。”陳正南鼻子動了下,終於放下今天早上的南湖日報,望過揶揄道:“有出息了啊,雙規都能長胖。”
“那當然了。”陳國斌眉毛一揚興致勃勃,“上班整天東奔西跑,管人又管事,挺累的,哪有雙規那麼舒服,吃了睡,睡了吃,比神仙還輕鬆。”
“雙規了,連哄老婆都省了。”陳正南恨恨一針見血。
“這個只是副產品嘛。”陳國斌訕訕一笑,“我可不想被人雙規,正常人哪受得了那份罪啊,幸好我不太正常,怎麼樣都能睡著。”
“就那點德性。”陳正南搖頭不屑,牛氣烘烘地說道:“這次本來是想讓你吃點苦頭長點教訓,既然你自己能夠擺平,我當然不用多管閒事了。馬上就三十歲的人啦,別什麼都指望老子頂著,你們水漲船高,老子已經老了,想頂也沒那麼頂用,以後還得靠你們多關照一下,希望能在副部的位置上退下來。要懂得回報,別只知道單方面領受好處!”
陳國斌撇嘴:“像你這麼高的位置,五十三歲好象還不怎麼算老吧,現在也就徐阿姨比你強那麼一點點。她也四十歲了。好好幹唄,只要人心不老,幹到六十幾不成問題,爸你還有黃金十年!”
“……”陳正南多麼希望自己能再倒回去十年。
倆父子並沒有就這次的事件多說什麼,無非就扯淡聊天增加感情而已。到他們這個層次,很多話都不用說了,心知肚明。陳國斌只是稍微表達了一下讓他當孤軍急先鋒的不滿,直接被陳正南無視。
晚餐終於上場了,一家三口其樂融融,但陳國斌還是敏銳地察覺到老爸老媽之間好象有一點什麼耿介,這味道還有那麼一點點熟悉,就像家裡的趙大小姐對他一樣。
靠,不會吧?
陳國斌悄悄對那老子誇張地打量一番,似乎還真是面帶桃花,頓時高度憤慨。聯想到先前老媽對單阿姨的一點味道,陳國斌就越想越像那麼一回事了,虧他還同情那老子被發配到這裡,結果居然在這快樂勝神仙……吃過飯,等何麗萍一去廚房,陳國斌打了兩個飽嗝,不經意的突然雷道:“爸,你挺關心單阿姨的嘛。”
陳正南喉嚨頓時被哽了一下,差點沒回過氣來,瞪回舉手雷霆大怒:“你小子想找死吧?”
陳國斌迅速退避三舍,撇嘴不屑:“我就隨便問問,你反應這麼誇張做什麼?不會真有什麼問題吧?”
“媽的——”
見到那老子起身真要揍人的狠樣,陳國斌立即就朝廚房跑去找老媽,這事他絕不能坐視不管。
下粱可以不正,上粱不能歪!
想到幾十年如一日這麼一路過來,那老子居然晚節不保了。陳書記心裡悲憤萬分,更為老媽高度打抱不平。
“媽,我們走,不住這裡了!讓他一個人逍遙快活吧!”
一見那兒子的激憤反應,何麗萍心裡就明白了,眼睛又紅了,堅決搖頭:“媽不能走!必須看住你爸,他現在不知被那老狐狸精灌了什麼迷糊水,整天魂不守舍,要不是你今天要過來,他沒到八點都不會回家,就陪那老狐狸精一起加班。”大倒苦水。
陳國斌頓時汗顏不已,冷靜一點後總感覺有點兒奇怪,也不知道到底哪裡出問題了?
陳書記弱弱問道:“媽,那老狐狸精是幹什麼的啊?哎喲——”
頭上立即就挨了一顆爆爽的板栗,何麗萍板著臉狠狠訓道:“老狐狸精也是你叫的?以後再這麼不講禮貌,看老媽怎麼收拾你!哼!”
何麗萍卻是有苦說不出。很多年前,單美鳳和她曾經是超級閨蜜,然後進化成超級情敵,再然後就沒有了。沒想到這麼多年沒聯絡,居然在自治州又碰上了,偏偏那家老公死得早,一直守寡,如今……“哎喲——”
陳書記頭上又挨了一下,鬱悶萬分:“媽,你這是幹什麼呀?”
何麗萍咬牙恨恨:“上粱不正下粱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