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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選擇者(一)

現在我離開

你接受我的祝福

你取得我的道路和追隨之光

——北極星消失前的祈願

吉米還在那裡,自從北極星在他眼前消失後他就一直沒有移動地方。

五分鐘過去了……

大約一刻鍾過去了……

也許已經半小時……

到最後他也不知道自己已經等了多久了,黑暗的凝重感一直壓迫著他的神經,模糊著吉米對時間的觀念,有那麼一會兒,他甚至覺得自己才等了半分鐘,於是他又打起精神振作起來,直到一股疲累感湧上來,他才覺得似乎已經等了好一會兒了。於是他從地上站起來,來不及細想,他趕緊在原地使勁跺了幾下麻木的腳,往前方小心的摸索過去,他用腳不停地探查著前面的路況,可惜他不能像盲人使用柺杖那樣,不然會輕鬆很多。他就這樣一刻不停地走著,黑暗的環境裡是最容易孕育出憂傷、迷茫和絕望的,只是他還沒有注意到這些詭譎的精靈們在他耳邊的陰謀和低語,在他疲累不堪時,冰冷沉重的空氣順勢進入他的體內,悄悄植根於他的內心,攫取著那裡名叫希望和信念的浮靈,把它們放在口裡大嚼特嚼,把殘渣都吐在名為“怠惰”的食盒裡……

“不行了,我……走不動了。”吉米終於停下來,精疲力竭,在這裡走路像是要消耗好幾倍的力量,吉米每一次抬腿都覺得越來越艱難,他覺得自己的腦海裡一片迷茫,像是什麼都找不到、翻不出來、驟然消失不見了的感覺。他沒有精力去思考到底遺忘了些什麼事,不過就眼前的狀況來看,似乎有些什麼藏身在他周圍的黑暗裡,它們把遺忘的噩夢帶到了表面。它們是吉米一覺醒來就努力忘記的噩夢,那種陷入淤泥或者被巨蛇吞掉的噩夢。不過換個角度想,也許這樣對於現在的他來說反倒是最好的,因為這可以使他很快就睡上一覺,不至於為這塊像是施了魔法的黑暗之地徒耗精力。

一小時過去了。

吉米睜開眼,只見周圍的一切都消失了,自己正置身於一個四圍皆白的房間裡,吉米不知道這個房間究竟算是多大,他放眼望去,在這個純白塗成的世界裡它的範圍實在是不可估量。唯一值得一提的就只有他面前的一個凸起的圓柱,雖然也同樣是白色,說來應是不易察覺的,不過吉米卻一眼就瞧見了它——因為柱子上的紅色按鈕太顯眼了(與整個背景比起來的話)。他往那柱子跟前走過去,盯著那按鈕瞧了一會兒,而後那種讓他按下的心理活動就更激烈起來,就像有什麼在他心裡推搡著一樣。“快按下!”耳朵裡傳出來嘈雜的聲音,像是湊近了吹風機的出風口一樣。吉米知道——那是他的好奇心在作怪,不過他實在找不到任何拒絕它的理由,於是他伸出手去,觸到了那開關,然後,緩緩按了下去……

就在吉米按下去的那一剎那,整個空間發出一陣響動,變化也隨之而來,當然,主要指的是房間四面牆壁上的變化。吉米面前的那堵牆首先有了動靜,牆面就像波浪翻滾一般,一個個相框一樣的東西井然有序地、一列列地由內向外翻轉過來,而後蔓延到其他面上,都迅速作著相同的變化……待一切都平靜下來,吉米走上前去,很顯然他是想看看相框裡究竟是什麼,因為就算隔得遠些,但看上去並不像照片。

“等等,吉米,”一隻戴著白手套的手搭在吉米肩上說,“也許你需要考慮好。”

吉米轉過臉去,瞥到那只白手套時,他內心深處的某樣記憶似乎被奇跡般地喚醒了,這讓他脫口而出那個引導他到這個世界的人的名字——“燈泡,不,萊頓先生!你怎麼也在這?”吉米驚喜地喊道,這喜悅不亞於買到中頭獎的彩券。

“應該問你自己啊。”他說。

“我不知道啊,我記得是北極星……對了,肯定是他送我來的,他還讓我代他向您問好。”吉米激動地說道。

“嗯,這樣理解的話也沒什麼大錯,不過這是經由你自己的意識新生成的空間,你看,它是純白色,代表著‘無’的純白,還未曾來得及添上其他色彩。”萊頓雙臂大大地展開,吉米在這瞬間似乎在他的雙手之間窺見了這個世界的全貌。

“這不會是真的吧!您是說——我創造了世界?”

萊頓放下雙手,圍繞著吉米踱起步來,繞到吉米的右手邊時忽地並腳停下,說道:“它既是虛幻,也是真實。這個世界存在於這世間的一切事物之外,不可捉摸,但又足夠真實。人們只著眼於眼前的那一面,卻往往忽視與其相對的鏡子的反面。大多數矛盾和爭端都是這樣被引發的,兩者的立場不同,看的方面相對,其觀測結果便很容易大相徑庭。總之,人世間萬事都取決於你是怎麼看待它。”

吉米點點頭,這些對於他來說著實是感同身受的,他記得父親有過一次骨折住院的經歷,他曾在那天晚上問過母親原因,母親也提到過爭端、矛盾這些名詞,雖然當時的他不太懂,但他一直記在心裡,他深深認為這些詞彙裡蘊藏著父親留給他的訊息,儘管後來年齡增長後他明白了這些詞彙的含義,也讓他有過不小的失望。但舊事重提往往帶來的更多的是不同於懷念的新感情。

“好了,吉米,過去的事沒有必要過於沉溺,”萊頓說,“無論真相如何,生活是不能止步不前的。”

就如同看穿了吉米的心一樣。

吉米咬著嘴唇,點點頭,遲疑了一會兒,他摸出那顆夢卵問道:“萊頓先生,我到底該怎麼辦?”

“回答這個問題你需要支付代價,而這正是我來到這裡的理由。”說完,他用手指了指衣服口袋,從中飛出來一枚硬幣,落到他的左手上。接著,左手的硬幣迅速碎裂成細沙一樣的小顆粒,不知被何處生出的風兒一吹拂,化作許許多多的金色粉末蒸騰於手前,凝縮成一塊長方形的金色薄布,在那上面,吉米驚訝地看到柴郡貓手腳都套上了厚重的鐐銬,正被關在一間囚室裡,牢門外還盤桓了幾隻如同從墳地刨出來的死屍一般、有著恐怖面孔的高大怪物。

“貓先生被抓住了!”吉米回想起這件最重要的事,他很自責自己怎麼偏偏會把它忘記。 不過萊頓似乎對此沒那麼緊張,因為他沒有表情,有的僅僅是語氣上的平緩,不過這也足夠說明問題了。

“這是人類種的「銀幣」,也就是你支付給我的那一枚,以此為代價,我用魔法讓你看到你所擔心的朋友們的現狀。”他說。

“我一直有個疑問——為什麼貓先生如此輕易就相信所謂‘夢卵’的力量呢?不只是他,還有我所遇到的每個人!”吉米問道,“就算是我見過這麼多神奇魔法後,我還是有點懷疑它是否真的如同傳說的那樣萬能。”這才是他最大的疑惑。

“因為他見過我,所以比起其他將我當作傳說的人來說比較能信任吧,至少我是這麼想的,”萊頓回答說,“而且你不也是信任了我,才搭上‘彗星號’的嗎?”

“你和貓先生是朋友?”

“萍水相逢而已。”

“不管怎麼樣——能替我救救它嗎?萊頓先生,我求求你了。”

“既然這是他的命運,我就沒有干涉它的權利。”萊頓的回答很堅決,就和瓦蘭達一樣,不過還是出乎吉米的意料。

一股怒氣從喉頭湧上來,“這是藉口!和瓦蘭達說的一樣,全部是你們為了保全自己所作的藉口!”吉米叫道,“我會去救他!”

“冷靜下來,孩子,柴郡貓的命運並不指向死亡,我們還有時間。”

“繼命運之後,時間也成為了你們推脫的藉口嗎?”吉米反問道。

“無目的依附的藉口並不存在,就像無水的溪流一樣行不了船。”

“我不管你們有多麼深奧的說辭,總之貓先生是我的朋友,我必須不遺餘力去救他。”

吉米依然是固執己見,很顯然,萊頓的解釋已經讓他失去了耐性。

萊頓再一次沉默了,周圍的白色也似乎染上了一層灰色,整個空間都黯淡了下來。

“你準備怎麼救?”打破了許久的沉默,萊頓終於開口。不過這個事實就像繩子一樣牢牢栓住了吉米如脫韁野馬一般的心,使他的思想陡然停了下來。

“如果你支付代價,”格斯把一條嵌著水藍色寶石的項墜舉到吉米面前說,“你將獲得能夠如你所願繼續前進的力量。”

“我需要給你什麼?”吉米問。

“一滴鮮血,以及一個靈魂,魔神的力量將賦予你新生。”

雖然萊頓說得很平靜,但吉米的心頭卻升起一股恐怖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