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河涉不可能放任著柳拂煙獨自一人來到陌生環境裡, 早早收拾好了行囊一同與他來到偌大的城主府裡。
星星奪目, 夜已深沉,小小一團肉的塵舒從睡夢中清醒過來,下午填飽的肚子又餓了起來,他嘴一撇哭囔起來, 奶孃明白小主子這是餓了,頓時眉毛微微擰起,試探性的抱起他想餵奶。
小主子一點也不好糊弄,雖然下午有那位公子在乖巧的喝了一次奶,但並不代表現在的小主子肯喝奶了。
果然, 塵舒並沒有想喝奶的打算, 還是一昧的哭著。
百里夜蒲的住所離塵舒不遠, 前腳塵舒才哭, 後腳就有小廝過來稟告了。霎時百里夜蒲就歇了處理公文的打算, 他將上等的狼毫筆擱置在硯臺前, 便三步並作一步來到塵舒所在的屋裡。
奶孃如何哄都沒有效果, 見百里夜蒲擰著眉心疼的進屋, 便小心的將來塵舒遞了過去。奶孃無論如何都想不到塵舒是男兒所生,她只以為小主子是城主最為喜愛的女人的生的,只可惜生產的時候大出血沒活下來。
這是城主最後的寄託, 也是府裡唯一的小公子,自然都是捧在手心裡怕摔了,含在嘴裡怕化了的存在。奶孃一直都告誡自己要小心謹慎,不能犯任何的錯誤。
塵舒一進百里夜蒲的懷裡, 哭著的聲音就輕了許多,但依舊還在哭著。
百里夜蒲也沒問塵舒是為何哭泣的,只是皺著眉道:“下午來的那位公子可曾說過何時來?有沒有說住在哪兒?”
小廝覺得額頭上冒起了細汗,嚴肅起來的城主實在讓人懼怕極了:“未曾說過……”
百里夜蒲道:“跟門衛說一聲,若是見到那位公子來了,就把他帶到這兒來。”百里夜蒲頭一次後悔沒問對方的住所,不然早就遣管家去尋了。
塵舒哭的實在惹人心疼,那一聲聲彷彿哭進了百里夜蒲的心臟之中,百里夜蒲從沒適應塵舒的哭聲,就像他無法承認光翰徹徹底底離開自己一樣。
當柳拂煙攜著穆河涉來到城主府時,塵舒已經哭了一刻鍾時間了,小小一張臉上掛滿淚痕,哭哭噎噎不成樣子,瞧得柳拂煙打心底裡心疼了。
百里夜蒲顧不得詢問柳拂煙身旁的人是誰,便將懷裡的塵舒遞給了柳拂煙,道:“先餵飽舒兒,其餘的事情稍後再說。”
塵舒到了柳拂煙懷裡,原本微弱的哭聲就止住了。
百里夜蒲的視線掃過穆河涉,又把注意力集中在了塵舒身上。塵舒的手就只有那麼點大,用了吃奶的勁扒住柳拂煙的衣角,生怕對方又跟下午的時候一樣不見了,眼底盡是委屈。
百里夜蒲身為孩子的父親,那麼親密的身份都無法讓孩子好好喝奶,而柳拂煙沒費什麼力氣,只要整個人往塵舒面前一站,便能讓孩子乖巧的願意喝奶了。
百里夜蒲微微蹙起眉,塵舒明明和這人一點關係都沒有,這人究竟有什麼魔力,能讓塵舒那麼喜歡他?
但即便心底不舒服,塵舒願意吃奶便好了,若是餓出毛病來,第一個反過來心疼的人必定是百里夜蒲。
柳拂煙眼裡滑過心疼,看著塵舒溼漉漉的雙眼,道:“現在便帶你去喝奶了,乖。”
穆河涉靜靜地站在一旁,手指微微觸上腰間的刀鞘,眼底不由得染上一片深邃。他從來沒見過柳拂煙露出這樣溫柔憐愛的神情,抱著孩子的力道根本不敢過重,對方這麼喜歡孩子麼?喜歡到明明只是過來遊玩的,結果卻變成了來這處地方帶孩子。
那是否……對方也想有屬於自己的孩子呢?
想到這種可能,穆河涉的心就有些壓抑。
奶孃早早便侯著了,聞言便上前道:“煩請公子隨我來。”能讓這麼磨人的小主子一下便止住啼哭願意喝奶,可真讓人羨慕死了。
也不知城主會許這位公子什麼好處。
穆河涉落後柳拂煙幾步,他原是想一同跟過去的,但百里夜蒲喚住了他:“穿黑袍掛刀的公子請留步,本城主有話同你說。”
穆河涉頓下步伐,他扭過頭望向風光霽月的百里夜蒲,警惕道:“城主有何事要與穆某人說?”
百里夜蒲是下意識的喚住穆河涉,一個人的眼神是不會騙人的,剛才穆河涉望著柳拂煙時的專注,讓他不由自主想起了陳琛。
陳琛當初看著光翰的時候,也是這種眸光,只不過和他的比起來要隱晦忍讓一些罷了。
百里夜蒲是一城之主,天生帶著上位者的從容不迫和施發命令的語氣:“你應當看到塵舒有多麼喜歡鄭公子,在舒兒能獨立用膳時,我都不會放鄭公子離去的。我知曉你們兩人之間關係匪淺,我會把你們安頓在一起,這段時日裡兩位所需要的一切,本城主全包了。”
穆河涉沉默的看著他:“太久了,我和晨星還要回藏鋒刀派的,最多呆到用輔食的時候。”
“我相信鄭公子會同意的,你應當看到他非常喜歡舒兒。”
這句話穆河涉沒法反駁,剛才他在旁邊時瞧見了那小肉團的臉,鮮少有嬰兒能好看到這種境地的,可以想象這孩子長大後是何等風姿。而拂煙擺明了很喜歡這個孩子,甚至連遊玩蒲州城的想法都掐滅了。
穆河涉道:“那也得看他的想法,城主現在同我說這話是不是太早了?”
百里夜蒲道:“因為我看得出你不是很喜歡鄭公子留下來照顧舒兒,所以想提前同你說一聲罷了。”
穆河涉垂下眼眸,他確實不喜歡柳拂煙露出那麼喜愛孩子的眼神。因為穆河涉心裡清楚,他和柳拂煙之間無法擁有屬於他們孩子,若是拂煙真的喜歡,那這件事就會紮根在他的心裡,讓他不知道該怎麼解決。
百里夜蒲似是想到了什麼,道:“你若是覺得鄭公子喜歡孩子,忍受不了別的姑娘同他繁衍後代,也不想領養個孩子,便努力同他做吧,也許你便足夠幸運的同他有孩子了。”
穆河涉蹙起眉,沒有理解百里夜蒲的意思,也不敢去理解對方的話:“什麼?”
“若是足夠幸運,也許鄭公子能生下一子半女。”
百里夜蒲的話是那麼驚世駭俗,穆河涉想都沒想便反駁道:“絕無可能!他是男兒!”
百里夜蒲道:“信不信都由你,舒兒便是男兒生下的,這世上有這種可能,但還真得要看緣分和幸運。”雖然光翰因為生產離他而去讓他痛徹心扉,但總歸不會再有人像他這麼慘了吧?
穆河涉愣怔在原地,這城主居然說剛才那孩子是男兒生的?
男人真的能懷孕生子麼?真的不是臆想嗎?
穆河涉心底反駁著,卻仍舊將這句話放在了心底。
……
穆河涉發現柳拂煙真的很喜歡塵舒,而塵舒也確實離不開柳拂煙,每每柳拂煙一進屋子裡,塵舒總會露出可愛的笑臉,兩隻手奮力的想抓住柳拂煙,還用聽不懂的嬰兒語叫喚著。
這一切也同意落在了百里夜蒲的眼底。
百里塵舒因為柳拂煙在身邊陪著的緣故,不再抗拒喝奶,會老老實實的吃飽喝足,短短一個月的時間里長了三斤肉,百里夜蒲總算放下了心,也認定要把柳拂煙留下來。
畢竟塵舒是真的很喜歡柳拂煙啊!
隨著時間的推移,柳拂煙總算舒服了一些,至少不會動不動就泛噁心,也逐漸吃得下飯菜,穆河涉是陪在柳拂煙身邊的人,自然也發現對方的身體好很多:“總算不再嘔吐了,這段時間你臉色糟糕得很,今日倒好很多。”
柳拂煙拿清水洗了把臉,不甚在意道:“許是環境變了,身體也變好了些吧。”
這段時間應當是他最輕鬆的時候了,等再過些日子,肚子漸漸沉重起來,那才開始難熬呢!不僅是行動上的不方便,更何況隨著孩子的成長,上廁所也成了一種煎熬,有些時候明明感覺到了尿意,但偏偏就是出不來。
還有一件至關重要的事情便是要裝成若無其事的樣子,還要注意走路姿勢,不能扶著腰緩解痠痛,甚至雙腿之間不能分太開,坐下的時候不能扶著把手,也不能摸著肚子安撫肚子裡的孩子。
這一切都需要謹慎小心,雖然自己身上的衣袍是系統出品,別人瞧不出他腹部的變化,但他自己可是實打實的承受了孩子成長的重量和行動的不便。
更何況衣袍也不是萬能的,待衣袍脫下來,別人還是能看出自己腹部的隆起。
現在的自己脫下衣袍的肚子雖然挺出了弧度,但至少還不妨礙生活和行動,還不會做出那種婦人的舉動來。到了以後,腰背不舒服,柳拂煙有時候也忍不住做出那種不堪的姿勢來。
穆河涉道:“晨星,城主說塵舒是男兒所生,你覺得這件事是真是假麼?”
這件事憋在他心底很久了,雖然覺得不可信,但城主又沒瘋,也沒有欺騙自己的必要不是麼?若這件事是真的,那自己會不會足夠幸運,晨星會不會為自己生個孩子?
有些事情就跟種子一樣,看著不起眼,但稍微澆些水下去,便能讓種子生根發芽了。穆河涉從最初的不信到現在隱隱抱著也許這事能行的態度,也不過是月餘的功夫罷了。
因為穆河涉發現,晨星是真的喜歡孩子。
柳拂煙原本打算拿面巾擦臉的手一頓,臉上的水珠順著臉龐的弧度下落:“也許城主是逗你玩兒呢!哪有男人懷孕生子的道理?你也傻了不成?”
穆河涉嘆口氣,手臂從後面環過來,摟著柳拂煙說:“我倒寧願傻了,這件事也許是真的,城主沒有騙我的道理。若是男兒真能懷孕生子,你願不願意為我生一個?”
哪需要生一個?柳拂煙輕哼了一聲,他肚子裡可是有兩個呢!
穆河涉把這聲哼當成了拒絕,但也沒有放在心上,畢竟這件事能不能成還不一定:“洗漱完了,便去用早膳吧。”
柳拂煙剛松一口氣,便聽穆河涉繼續說:“昨天夜裡你去後院的泉水那兒沐浴多麻煩,明明屋裡有浴桶,下次還是在屋裡沐浴吧。”
柳拂煙猛然回頭,微微蹙起眉:“你跟蹤我?”
穆河涉心虛道:“我不放心你。”
“那也不能偷摸摸的跟著我,你總得跟我說一聲才行。”柳拂煙將面巾放在盆旁邊,又道:“不許有下次了!”
見柳拂煙確實生氣了,穆河涉快步跟上去道:“下次我同你說便是了,聽說小孩兒四個月後可以添些輔食適應了,你說我們什麼時候離開城主府?”
塵舒已經四個月大了,確實能添些易消化的輔食餵食了,柳拂煙抿著唇道:“等塵舒完全適應輔食了,我們就離開。”
穆河涉看著他,說:“好,但你別放太多感情在孩子上,這孩子是別人家的,不會跟我們兩人扯上任何關係,感情放的越多,離開時你越會捨不得的。”
這個道理誰都懂,穆河涉覺著這孩子跟他一點關係都沒有,可柳拂煙心底明白塵舒便是自己肚子裡掉下的一塊肉,哪能說放下便真的毫不留情的放下呢?
“我會注意分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