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慕遠不是想不通，而是沒想到。
因為他和絕大多數人一樣，陷入了慣性思維當中。
科研工作者給世人的印象，從來都是科學為先，其他都是次要的，甚至極個別的科學家，離開自己的研究領域後，用白痴形容也不為過。
這往往作為科學家的軼聞趣事而被世人引為美談，廣為傳頌。
可是大家都忽略了，在如今這種文明發展程度下誕生的科技工作者，哪一個不是人類智慧的巔峰代表？
他們不是不會玩兒陰謀詭計，而是沒把心思放在這邊罷了。
一旦他們閒下來，或者轉換了職業，除了個別奇葩，一通百通絕對適用於他們這個群體中的絕大多數。
佔書祁固然不是省油的燈，童師玄更不是善茬，甚至比佔書祁還要老謀深算。
“以前我是懶得想，反正都特麼快掛了，想這些有個屁用？後來我發現了長生的可能，就不得不考慮這些問題了。所以，我得把你拉進坑裡。”童師玄講了一通讓張慕遠始料未及的謀劃後，總結道。
是的，童師玄把自己拉進了坑裡，是早有預謀的。其謀算之深，張慕遠想起來都感覺寒意沁骨。
也算是他沒什麼歹意，否則自己恐怕被吞得渣都不剩還不自知。
事情還是得從當初星艦損毀開始說起。
“希望”號並不比其他戰艦特殊，比旗艦“啟明”號更是差了不知幾何，然而最後倖存下來的，卻是“希望”號。
“希望”號損毀嚴重，需要進行大面積修理，一番考察後，童師玄給他建議，在進行修理的同時，最好針對性地對星艦進行一次升級改裝，以強化抵禦風險的能力。
浩劫的威力，讓人心有餘悸，哪怕只是出於安撫艦員，升級改造也是勢在必行，至少宣傳上得這麼搞。這本來就是合情合理的要求
而且，以前的星艦控制器終端許可權在“啟明”號旗艦上，很多“希望”號上的星艦功能，需要“啟明”號授權，如今旗艦嗝屁了，張慕遠手上的控制器上很多功能已經癱瘓，想要保證星艦的正常運轉，對其進行改造也是勢在必行的
幾番權衡後，張慕遠就同意了童師玄的建議。
對於這塊，童師玄擁有無可置疑的權威性。
當然，最關鍵的是童師玄的年齡夠大，也沒後人，而且他提出的輔助人員也就佔書祁夫婦。同樣的，佔書祁夫婦也未生育。除此以外，再無他人。
不管是童師玄，還是佔書祁夫婦，參與星艦控制器的改良，都是合情合理的，童師玄的這一建議和行為，看似順勢而為，卻無意間打消了張慕遠的很多疑慮。
假如佔書祁夫婦夠年輕，假如這師生三人有後代，張慕遠還會讓他們來改良星艦控制器嗎？
“其實我就是故意的。”時至今日，童師玄直言不諱地道出真相，“沒有旗艦制約，你的權力會最大化。絕對的權力，往往會滋生絕對的腐敗。我雖然很看好你的人品，但是未來會如何，我不知道。更重要的是，下一任艦長是什麼德性，鬼才知道！改良星艦控制器，其實就是製造後門，對你進行一定程度的牽制，免得你哪天想不通，發起瘋來，整條戰艦都得給你陪葬。”
“您多慮了不是？”張慕遠苦笑道。至於他心裡怎麼想的，只有他自己知道。
童師玄嗤笑道：“多不多慮，你說了不算，至少我得這麼去準備。你一定想到過這一點對不對？沒有人喜歡自己被別人掣肘，我們師生三人，掌握著星球控制器原理的秘密，說不定就是你滅口的目標。”
這就是童師玄明知佔書祁不是個東西，還是硬把他給拉進星艦控制器的改良中來的原因。
改良星艦控制器工程浩大，童師玄需要幫手。佔書祁確實能力出眾。如果換人，估計得多出幾個來。一旦知道星艦控制器原理的人多了，張慕遠會樂意嗎？
而且人一多，不可控的範圍就越大。人渣又不是只有佔書祁一個，尤其人心是會變化的。
比如張慕遠自己，如今面臨長生誘惑，已經開始動搖，當有人發現自己極可能控制數千萬人的生死時，這個人會不會也如他現在這般動搖？
有這個滿肚子壞水的學生參與，總能想到辦法來應付張慕遠可能施展的手段。他雖然人品不好，但是對雙蓮卻是極好，而雙蓮和自己的義父感情極深。
佔書祁一定會設法保護秦雙蓮，為了照顧秦雙蓮的感受，也自然會順便保護下童師玄，這就是裡面的邏輯關系。
但是童師玄知道知道書祁因為秦雙蓮的緣故，保護童師玄只是順帶，說不定必要的時候，犧牲起來他一定毫不猶豫，所以他還得設法自保。
還有什麼是比把張慕遠拉進自己陣營裡更好的自保手段?
“您其實可以明言的，我一向很尊重您，也非常榮幸能和你站在一個陣營。”這確實是張慕遠的心聲。
“沒那麼簡單。”童師玄道，“我得體現我的價值，而不是你的負擔。我掌握星艦控制器的秘密，其實就是你的負擔。最好的辦法，就是你和佔書祁達成均勢，我則站在中間，成為你們爭取的物件，他不能太弱，也不能太強，這就是我的目的。”
合著佔書祁轉行，還是你整出來的？！
“也不是，無非就是在給雙蓮的信件中，流露點對目前課題的悲觀情緒，然後順便鄙視下佔書祁的智商，最後再稱讚下你的管理才能。我說他人渣，這也是其中一點。媽的，雙蓮都多大歲數了？這混蛋居然偷窺她的隱私。成啊，你有這癖好，老子不利用利用，實在對不起自己。”童師玄的情緒明顯很激動。
這讓張慕遠很困惑，你是怎麼知道佔書祁會偷窺秦雙蓮的隱私的？你說佔書祁是人渣，可是說實話，我至今沒看出來他渣在什麼地方。
他本來覺得童師玄跟自己的義女之間是不是有些不清不楚，不過一想到秦雙蓮成年之時，童師玄都六七十歲的老頭了，被他迅速否定了。童師玄要真有這癖好，自己都是人渣中的人渣了吧？
“不過如今看來，我已經不需要這種制衡了，雙蓮愛這人渣，我這當父親的，拿她沒轍，但不等於我就束手無策，總之你自己得小心，反正他現在與你接觸頻繁，你多個心眼，然後多方試探，必然能摸清他的本性。好了，我又特麼得睡覺了，操！”
童師玄稚嫩的臉蛋一陣扭曲，昭示著痛苦正在慢慢侵襲他的身體，只是片刻，他便在一陣劇烈地抽搐中，再次陷入沉睡。
如果你能成功，這番痛苦倒也值了，如果最終還是煙消雲散，這罪豈不是白挨了？
只是在長生誘惑之下，誰人能抵擋得了？
別說是現在這種痛苦，就算再加深百倍，只要有機會，我也會不惜一試吧？
張慕遠默唸著，然而精神上的折磨，卻在加深。
他不禁想，現在只是克隆體，自己尚能動搖而不會太迷失。可如果某一天童師玄說可以硬生生地寄身於他人，而且百分百會成功，自己會選擇長生，還是選擇放棄？
他想了很久，直至想得滿頭大汗，也沒想出結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