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剛從馬上下來，一場追殺的戲,拍得魏清歡渾身骨頭都快散了架。奈何她不容出一點差錯,便拍了整整十幾遍，這會兒坐在遮陽篷下，連腿肚子都在打顫。
今天日光很好,魏清歡抬頭看了看對面的形容蒼勁的雪山，斑駁錯綜的枝椏疏影，雪映著陽光,金燦燦的晃人眼睛。
休息時間，原本韓導會趁著空當過來和大家說說下一場戲，可突然接到個電話，說著說著便走開了，眉頭緊皺,遠遠的還能聽到他激動的聲音，像是在與誰爭執。
李青墨拿著兩杯咖啡過來,遞了一杯給魏清歡,隨後坐到了她身邊。
“都說清歡姐是拼命三娘,昨天還重感冒呢,今天拍這場打戲都沒有讓替身上。”李青墨啜了口咖啡,說。
魏清歡沒有喝，只捧在手裡取暖，笑了笑，不置可否：“這一行，都是這樣。沒什麼稀奇的。”
“對了，聽說昨天清歡姐帶回來一個特別可的小姑娘？”李青墨揚了語調，笑著看著魏清歡的側臉，有些委屈，“我本來給你準備了禮物呢，誰知道你早早地走了，找了半天都沒找到。沒找到我回房間了，後來還是小澤跟我說，和你助理在廚房見到了你和那個小姑娘。聽小澤說，是個小美人呢。”
魏清歡一挑眉：“算了吧，淨給我惹是生非。”
魏清歡沒有戴墨鏡，長髮盡數梳到腦後，只留了鬢角細碎的頭髮，因此面上的表情一覽無遺。李青墨覺得一向對誰都親和而疏離的魏清歡此時忽然溫柔了起來，雖然嘴上這樣說，可唇角卻在不經意間勾了起來，表情柔和起來，能融化這滿世界的冰雪。可對於李青墨而言，這種或許連魏清歡自己都不曾察覺的溫柔卻讓她有些不舒服。
“誒，是妹妹？”
魏清歡搖了搖頭：“來探班的朋友而已。”
李青墨一側頭，恐怕沒這麼簡單吧。
正聊著，韓導怒氣衝衝地掛了電話，在原地來回走了兩圈之後，差點把手機都給砸了。巨大的動靜，讓整個劇組都面面相覷著不敢出聲。
“出什麼事了？”見湯圓戰戰兢兢地從韓導旁邊走來，魏清歡便小聲問她。
湯圓回頭，乜一眼：“聽說那個本來要過來演紅雙喜的那個小演員因為面臨高考，代理的公司臨場反悔了。剛聽到，好像是她媽媽強烈要求不讓她參加任何通告，因此公司也沒辦法。不過之前雙方談得好好的，這會兒突然毀約，韓導這脾氣……”
沒說完，一個新手場務不小心踢翻了軌道攝影的裝置，撞到韓導的槍口子上，被提著罵了個狗血淋頭。
李青墨倒是從來沒見過韓導這樣面紅耳赤地罵人，心有惴惴地縮了縮脖子：“清歡姐，紅雙喜不是和你還有一些對手戲嘛，現在金蕭瀟不來了，你覺得這個角色會怎麼辦？”
魏清歡眯著眼睛，似乎完全沒有把眼前這些烏煙瘴氣的放在眼裡。金蕭瀟的名字魏清歡是知道的，近幾年忽然火起來的年輕演員，年紀輕，演的戲卻不少，演技到位，人又漂亮。本來是安排在這幾年進劇組把不多的配角戲份集中拍攝掉，差不多可以結束外景的拍攝了，況且韓導為了配合她的時間安排，還特地調整了拍攝程序。沒想到竟然臨時反悔，韓導被氣得吹胡子瞪眼也是情有可原。
見魏清歡不說話，湯圓有些遲疑地說：“不知道會不會被砍掉誒，這個角色。”
魏清歡搖了搖頭：“不會。之前韓導和我談過戲，蘇喜喜的戲份雖然不多，但對於嶽笙這個人設思想的轉變卻是至關重要的，況且編劇也說過，她最喜歡、最心疼的是這個蘇喜喜。應該不會砍掉。”
“那只能臨場換人了。”李青墨嘆口氣，“會換成誰呢？”
湯圓在邊上把近兩年比較活躍的小花旦都數了一遍，紅雙喜，也是和要和魏清歡搭戲的一角，蘇喜喜，正值破瓜年紀，又要求清秀靈氣，提到的人又被一一排除，等著韓導怎麼安排了。
接下來一天的拍攝便在一片死寂之中進行，每個人都麻溜地做好手頭上的事兒，誰也不想在這種關頭不要命地上去擋槍子兒。
外景拍攝，對於魏清歡這個角色而言，便是一直在打打殺殺，吊著鋼絲在天上飛來飛去，雖然各種耍帥，可一天下來還真是有些吃不消。
晚上在縣城的古街取景，和魏清歡沒什麼關係，她便準備早早回去，順便看看賓館裡那個陳昭究竟有沒有乖乖地看她主演的一百集宮鬥劇。魏清歡想，如果陳昭趁機溜出去玩了，她今天晚上不讓陳昭睡床了。
想著，魏清歡便情不自禁地抿唇笑了起來，那讓陳昭睡地板好了，或者睡沙發也可以，反正她睡覺是那麼一副標準姿勢，肯定不會從沙發上掉下來。
剛要上車，李青墨便小心地跟了上來，說是這場戲和她也沒什麼關係，又說旁邊有家火鍋特別好吃，建議和湯圓、小澤她們一起去吃。
毫不意外，魏清歡這個不解風情的女人一口回絕了，讓她們仨去，她可趕著回去驗收陳昭的看劇成果呢。
正準備上車，魏清歡忽然從後視鏡中看到一團粉紅色的棉花狀物體從不遠處的燒烤攤上飄過，然後穩穩地停在了旁邊賣串串的小推車邊上。那件衣服是湯圓按照魏清歡的意思給陳昭買的，昨晚開啟的時候被魏清歡無情地吐槽過好幾遍，沒想到陳昭竟然還是大方地穿了出來。
“老闆，這是什麼啊？”陳昭一手端著澆了濃濃紅糖濃漿的三大炮，一手拿著啃了一半的芝麻燒餅，望著煮在沸騰的紅油裡的葷素串串眼睛發亮，典型吃著碗裡，看著鍋裡的饞貓模樣。
“小姑娘，我家的串串最好吃了，要不要來幾串？”紅臉膛的老闆個子矮矮的，瞧著十分精明。
陳昭趕緊點頭，手上都拿滿了，便用眼神胡亂指著：“這個，這個，那個，這個……”
雖然之前剛穿越過來的時候還擔心魏清歡保溫杯裡的麻辣燙烏起碼黑的會毒死人，可現在陳昭才明白，這個世界的精髓全部都在於這些看起來毫不起眼的街頭小吃，她得趁著魏清歡不在，趕緊都吃一遍。現在太陽才剛下山，陳昭猜測魏清歡必然得到個□□點才能回來，時間還寬裕著呢，便放心大膽地準備繼續晃躂。
“買了串串，準備用哪只手拿？”
陳昭看了看雙手，這個問題問得好，沒有手拿了。但周圍不是有燒烤攤擺的小桌子嘛！“去旁邊坐著吃啊。”陳昭不屑一顧道。
“倒是聰明。”
“那是……”陳昭正滿心歡喜地看著串串小攤老闆給她盛著湯，冷不丁意識過來，嚇得跳開一步，“你，你什麼時候來的？不對，你怎麼會在這裡！時候不是還早嗎？！”
魏清歡看了看手錶，朝一臉活見鬼表情的陳昭點點頭：“對，還早。所以準備到幾點再回去？”
陳昭吞了口唾沫：“馬上回去。我肚子餓了嘛，本打算出來，隨便買點吃的回去的。”
魏清歡瞥了瞥她手上拿的，繼續故作嚴肅：“嗯，挺隨便的。”
陳昭假裝聽不懂地笑著，忙把燒餅掉個頭，把沒啃過的一邊送到魏清歡唇邊：“姐姐吃嘛，這個芝麻味道的好香，超好吃。”
魏清歡躲了躲，陳昭不折不撓地繼續送上來。
確實很香，魏清歡張口在燒餅邊緣咬了一小口，留下個直徑不超過兩釐米的缺口。
“好吃嗎？”陳昭一臉期待。
說實話，魏清歡被噎到了，只能發了個單音節“嗯”。
見魏清歡好吃地都說不出話了，陳昭笑得更歡了。
魏清歡替她拿了手上的食物，陳昭翻著口袋找錢。可誰知從魏清歡大衣口袋摸出來的幾十塊零錢竟然不知不覺中都花光了，半天只摸出了兩個鋼鏰兒。
這有點尷尬了。
“大……大叔，你的串串真的是最好吃的呢！我從來都沒吃過這麼好吃的串串！”默默把兩個硬幣放回口袋，陳昭開始朝著小攤老闆腆笑。
==，可你壓根兒還沒開始吃。
“是嗎，先給錢。”矮個子老闆一點都不好糊弄。
陳昭癟癟嘴，不由分說地把幾樣吃食重新從魏清歡手上拿過來：“喏，給錢。”
真是一點都不把自己當外人。
“……”魏清歡有點無語，“我沒錢。”
“你為什麼會沒錢？！”
“……我出來拍戲的，為什麼隨身要帶錢？”不好好在賓館看電視劇，跑出來瞎買零嘴，還好意思讓她給付錢？
“……”
大眼瞪小眼一分鐘。
最後還是湯圓上來解了圍，幫陳昭把錢付了之後，李青墨也過來了。她還梳著劇中的髮髻，素淨的玉釵橫在鬢髮間，襯得她的氣質愈發恬靜。
方才站在車邊看兩人說話，李青墨便莫名覺得這小姑娘很熟悉，像是已經認識好一段時間了。雖然她喜歡魏清歡，又見魏清歡與這姑娘交好，本該對這來歷不明的姑娘心生厭惡，可很奇怪，是對她一點都討厭不起來。相反，還很想和她親近。
“你是來探班看清歡姐的那個姑娘嗎？”
陳昭客套地朝她笑笑：“嗯。”
“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呢。”湯圓問道。
“她叫陳昭。”魏清歡搶了白。
“嗯，看起來好小哦，還在念高中嗎？”
“沒有，成績太差，被學校開除了。”魏清歡臉不紅心不跳地說。
陳昭沒聽明白，便點了點頭。
這妹妹迷迷瞪瞪的樣子真是有趣，讓人看著心情都好了起來。穿著這件胖鼓鼓的麵包服，看著手感很不錯。李青墨便順勢挽了陳昭的胳膊，笑眯眯道：“叫你小昭好不好？小昭同學，我們一起去吃火鍋吧。清歡姐，湯圓還有這個小澤姐姐也都一起去哦。”
“誰說我去？我不去。”魏清歡撇開頭。
本以為陳昭一定會老老實實地說“既然姐姐不去，我也不去”之類的，誰知這個小白眼狼聽到有好吃的翻臉不認人了，高高興興地說：“好，不過我不太能吃辣。”
湯圓也笑著附和道：“嗯，那點鴛鴦鍋好了。記得調料別加辣椒，我也不能吃辣，一吃長痘……”
幾個人的說笑聲漸遠，只留魏清歡一人原地懵逼。
賓館房間似乎沒有搓衣板，也沒有電腦鍵盤可以跪，那等下回去路上去便利店買包泡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