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臉上柔軟溼潤的觸覺像留了深深的烙印。
一直到魏清歡躺到了床上，似乎仍然能清晰感覺到陳昭的氣息吹拂到臉頰的感覺，酥酥麻麻的,讓人在一瞬間忽然有衝動,想捧著她的臉蛋親下去。
這種想法讓魏清歡既是歡欣，又是惆悵。總而言之,結果便是妥妥的失眠了。
魏清歡以前也總失眠。壓力太大,到處趕場子,腦中一遍遍地想著如何把工作做到萬無一失，一到晚上便失眠。不過這次，她倒是甘心的。閉著眼睛,似乎陳昭皺著鼻尖兒笑得隨性的模樣便像一幀幀電影畫面一般接連閃過。這竟然讓失眠也變得有趣了幾分。
一直到凌晨三點，她才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手機在床頭不斷震動。魏清歡從睡夢中清醒過來,滿心不爽地蒙了頭，不想接電話。好容易等手機恢復了平靜，把頭一伸出來,結果又無縫連線地開始震動。
懷著滿腹牢騷，魏清歡看也沒看便接了電話。
“才幾點？煩不煩啊。”
“……嗬,難不成我打攪了魏小姐的清夢？”電話裡傳來一個男聲,魏清歡逐漸清醒過來,豎著耳朵分辨，才發覺竟然是莊傑。
正如魏清歡所料，自從陳昭藉著魏清歡的身體上次給莊傑了一個下馬威之後，莊傑便沒事不敢輕易招惹魏清歡了。這次給她電話，雖假意寒暄了幾句，不過還是想讓魏清歡再接一場廣告。
這回是一個冰淇淋廣告。莊傑說是已經和朔英打了招呼，因為是新推出的產品，忽然決定要上市，要人要得急，因此今天要過去拍攝。剛才朔英那邊說通知湯圓，湯圓沒有反應，莊傑便親自打電話通知了魏清歡。讓她做好準備。
掛了電話，魏清歡從床上坐起身來，略帶戾氣地看了看窗外。特麼天還黑著呢，湯圓能有反應也真是絕了。還有，這大冬天的，有病吧！還冰淇淋廣告……
反正還得等湯圓過來接，魏清歡便又倒頭睡去。可惜睡了沒十分鐘，心臟便忽然開始突突地猛烈跳動。這種感覺魏清歡再熟悉不過，緊隨而來的便是一陣陣的頭暈目眩，如果運氣不好，疼痛便會驟然加劇，似乎在這一剎那，這個脆弱的心臟像是被一雙手毫不留情地攥了起來，捏得緊緊的，生和死不過在一眨眼的功夫內。
幸好魏清歡總會在床頭備一些救心丸，一時沒找到清水，魏清歡艱難地幹吞了下去。
一粒小小的藥丸，在她的胃裡逐漸蔓延開來。有時候魏清歡也覺得可笑，一個人的生命那麼脆弱，脆弱得只能全然依靠指甲大小的的藥丸來救命。
她撫著胸口靠在床頭，好一會兒都沒有緩過勁兒來。
這次犯病不是很嚴重，大概是晚上沒睡好，早上又被手機吵醒，心跳一快，便容易抽痛。怎麼已經到了這種地步？魏清歡有點兒想不明白，或許真的是之前透支太嚴重了吧。
她想了想，明天便要趕在年關之前再去攝影基地拍攝皇宮內的場景，到時候如果面臨被雪藏，則能騰點時間回家看看爸媽，如果沒有，則要面臨幾個電視臺到處跑的窘境。還得考慮自立門戶的事兒，這一切都需要魏清歡馬不停蹄地往前趕。她幾乎抽不出更多的時間了，況且現在身體情況明顯不好，不能拖。
想著，魏清歡慢慢把手伸向手機，在通訊錄裡翻了半天，找到了她父親的一個好友，當時去找他做過催眠的心理醫生。
“章叔叔，我是小清。想請您幫個忙，我想讓您幫我預約一下你們院心臟科的主治醫師，好像是姓朱。嗯，我以前也是他那兒看的。上次是什麼時候去看過的？呃……大概有個兩年，三年了吧。好的，麻煩您了。”
抱著手機等訊息。
那個心臟科的主治醫師名氣很大，第一次去看的時候魏清歡傻兮兮地排了一下午的隊，中間還經歷了被人認出來圍觀簽名差點被醫院轟出去的慘劇，後來她學乖了，既然有後門，幹嘛不託關系？不過也不知道能不能直接給她插隊插到今天能看病。
惴惴地等了二十分鍾，聽到廚房好像有點兒動靜，想來是陳昭在做早餐吧。
魏清歡不由自主地吸了吸鼻子，好像有股淡淡的南瓜的香氣，讓人一瞬間心情都好了起來。與其這樣緊張地等著，魏清歡乾脆從床上起來，開啟窗，伸了個懶腰，人也跟著精神了許多。
洗漱完坐在桌前，灰白色的小圓桌中間不知何時多了一個小小的玻璃花瓶，裡面插著一支不長不短的樹枝，上面還帶著幾片墨綠的老葉，倒是給她這個冷淡風格的房間佈置多了清新和人情。
廚房是半隔斷的，魏清歡一手託著腮，一手擺弄著這支頗有藝術感的樹枝，望著陳昭踮著腳尖盛粥的纖纖背影。
“姐姐，你老看我幹嘛。”陳昭拿著兩碗南瓜小粥過來，放到了桌上。
魏清歡狡辯：“誰看你了，我看這樹枝呢。”
“騙人，我都看到你看我了。”陳昭認真道，“我用餘光看到了。”
魏清歡不以為意地吐吐舌頭，算是大方地承認了。南瓜小粥很清淡，陳昭只放了一點點砂糖，此外便全是南瓜本身的甜香。陳昭是用小鍋煮的，而不是電飯煲的一鍵煮粥，儘管她只笑著什麼都沒說，可魏清歡知道，這樣很耗費時間。
粥飯是世界上最簡單常見的食物，卻也是最暖心的。一碗暖暖的小粥下肚，彷彿整個身子都被溫暖的力量所包裹，原本一直隱隱抽痛的心臟竟也在不經意間恢復了正常。她說，桌上的樹枝是昨天經過路邊的時候看到的一枝梅枝，上面帶著細細密密的臘梅骨朵，也不知會在什麼時候開，開的時候也不知會不會正巧經過，便折了回來，希望能在開放之時第一時間聞到春天的香氣。
魏清歡竟好像依稀間聞到了臘梅的清香，鵝黃映著水紋，從容自在。
這天，魏清歡還是沒能如願去看病。那心理醫生打電話過來，說幫她問了問，說朱醫生這兩天在北京開會，大概一週之後才能回來，而且魏清歡上次看病的距離時間太長了，必須得重新做個全部的檢查才能診斷，問魏清歡一週之後有沒有空，那時候能幫著預約。
魏清歡自然是沒空的，她本想照著以前把工作放在頭等大的習慣，推了這看病的機會。但想了想，還是讓章叔叔幫著預約了，客客氣氣地說了“謝謝”，魏清歡才掛了電話。真的到了不能忽視的時刻，才知道之前竭盡全力拼命的東西有多不值一錢。況且，她現在又多了一個理由，讓她無比地想要好好活下去。
沒一會兒，湯圓的電話過來了，說是車子已經快到了，讓魏清歡準備下來。
“嗯”了一聲後，魏清歡便掛了電話。今天的陽光真好，站在半圓弧形的陽臺上，暖融融的日光穿透落地窗，四面八方地將她包圍住，像給了人無盡的力量。
轉身，魏清歡看到陳昭站在不遠處，她的臉上少見地沒有笑容，表情有些凝重。直到魏清歡若無其事地走進室內，笑著問她“怎麼了”，陳昭才深吸口氣，把眼睛眯成小月牙，說：“我們走吧。”
倒是一點都不見外。魏清歡還是不想帶著陳昭一起出門，無奈誰讓昨天腦子一抽答應了這個“長公主殿下”，魏清歡只能壓低著鴨舌帽，一點都不想和身後那高興地蹦蹦跳跳的陳昭扯上半毛錢關係。
今天這場廣告還是恆空集團下多潤食品公司的。和昨天一樣的拍攝場地，一樣的攝影師和導演，一樣的流程。之所以在冬天推出必嘗不可的冰淇淋新品，其含義便是別出心裁。
情從來不是因為冬天的寒冷而靠近著互相取暖，冬天仍然有情甜蜜的滋味。
多好的寓意，魏清歡都要被感動了。只是魏清歡一想到可能今天面臨的不是吹一整天的鼓風機，而是吃一整天的冰淇淋，她有些不寒而慄。
幸好昨天那位卡戲王最終也沒出現，專案負責人打了個電話過去問，說是身體不舒服，今天不過來了。負責人是個三四十的女人，瞧著一副女強人的模樣，無端端被放了鴿子，便十分不爽地打了電話給上司，最後的訊息便是讓廣告組自己想辦法，反正時間很緊，最好今天能拍掉。氣得這個小姐姐差點跳腳。
“辛迪姐，所以今天怎麼辦？”廣告組的導演走到負責人辛迪旁邊，小心地問了問。
“靠，能怎麼辦？讓我們自己想辦法唄。”辛迪叉著腰，翻了個白眼，“本來都是些抱著金主上來的寄生蟲，估計是在哪個男人的床上下不來了。現在說不來不來了，誰也拿他沒辦法，畢竟後面的人我們惹不起。現在給我找找以前合作過的明星，不管什麼一線兩線三線十八線的，反正咱們組不缺錢，先喊過來一個是了。要是今天交不出來，估計要被ge死了。”
導演忙不迭地應著，愁眉苦臉地跟著辛迪轉身。冷不防辛迪忽然又停了腳步，他便一腳踢上了辛迪的鞋跟，差點把她的高跟鞋跟踢斷了。
“對對對，對不起！”
辛迪少見地沒有大發脾氣，轉頭過來的時候眼睛發亮，縮著脖子問導演：“哎，那邊在吃廣告組道具的小姑娘是誰啊？”
吃……道具？
導演忙順著看過去。
只見一個十六七歲的高中生正坐在道具鞦韆上吃這款冰淇淋，玩得還挺起勁兒，一下把鞦韆甩得老高，也不怕這道具不牢靠，給摔下來。
“哦哦，我知道了，我馬上讓她下來，等下把道具弄壞了可怎麼辦……”
辛迪伸手便在導演頭上拍了一下：“有病吧你，怪不得還找不到女朋友！她剛進來我注意到了，是魏清歡帶過來的，沒見她一直都在看著魏清歡傻笑嗎？咱們現在要幹嘛，要拍廣告啊！也別麻煩了，讓她上！資源利用啊。”
“哦哦哦，好的好的，我馬上去問問。”導演抖著劇本，剛走兩步又忽然回頭，一臉驚恐，“不對啊辛迪姐，可我們的主題是‘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