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釧兒在泥點的拉拽扶持下倉皇離去,本出門相迎的幾名健壯僕婦沒敢追上來,無奈地面面相覷,而後兩名去了絳陽院回稟,剩下的回了柳綺院。
一刻鍾後,柳綺院響起了一女子撕心裂肺的哭聲,彷彿是那蘇姨娘的聲音。
釧兒在尹氏和泥點的攙扶下,回了方府。
順心一直白著臉低著頭不說話,卻仍然小心伺候著。到了府門口,釧兒睜開微閉的眼,撩開簾子對迎出府的郭總管道:
“看好順心,莫讓她出任何問題。再讓人到柳綺院,綁了春杏過來候著。”
順心咬了咬唇,卻也不辯解。
看著順心被帶走的纖弱背影,釧兒的心堵得慌。
釧兒更是心寒:雖然今日之事到目前來說還不是很清楚,可順心也太讓自己失望了。連辯解都不屑麼?自己平日待她溫和大方,她們的心怎麼就捂不熱呢?
到了二門,泥點扶釧兒進臥房換衣服,尹氏到廚房吩咐奴婢們準備熱水,煮薑湯。
輕歌聽見動靜,從房裡跑了出來,頭髮微微有些散亂。看著釧兒狼狽的樣子,有些蒼白的臉更加蒼白了。
“娘子?”
釧兒揮手:“先洗浴,然後睡覺。什麼也別問我,我這腦子裡亂成了一鍋粥。還有,趕緊備些解表之物,我恐怕會病倒。”
輕歌不敢再問,跟在泥點和釧兒身後進了屋子。
一起將釧兒的溼衣裳換下,而後拿幹軟布擦乾了釧兒的身子,看熱水進來,扶了釧兒坐進熱騰騰的浴桶,輕歌使勁為釧兒搓熱後背。
待水稍涼,又加了熱水,繼續搓著後背。直到看見釧兒身子開始發紅,方才扶了又些昏沉沉的釧兒起身,又給她灌下薑湯,把釧兒塞進厚實的被褥裡,壓好被角,看她閉上眼睛睡了過去,才拉著泥點悄悄到了外屋。
“泥點,到底怎麼回事?”
“輕歌姐姐,你今日為何沒有陪伴娘子?”
“早晨吃壞了肚子。後來去藥鋪拿藥,那大夫說我是吃了什麼犯衝的東西。也就是說,有什麼東西放進食物,一樣兩樣沒關係,可幾樣綜合,就會出現反應。索性不嚴重。”
“你不是善醫嗎?”
“醫者不自醫。而且,我早晨吃的東西還真沒吃出問題。”
“可能這一切都和順心姐姐有關。不過,我想她一個人也是布不了那麼大的局,應該是聽命行事。”
“到底是個什麼局?”
“一會兒等娘子醒了再說吧。我剛換了衣服,還沒喝薑湯。”
“行。你去歇歇,娘子醒了我叫你。”
“你的身子能行嗎?”
“沒事。我吃了藥,歇息了一陣,已經好多了。能成,你就放心吧。”
泥點呵呵笑著:“對姐姐,我肯定是非常放心的。”
釧兒本來不睏倦,可是這件事給她的刺激很大。她一直在催眠自己:睡吧,睡吧。睡著了,管他乾淨骯髒,都是一個樣。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
釧兒竟然從巳時睡到了酉時初刻。
輕歌好幾次將手放在釧兒額頭試探,看沒有發熱,且釧兒呼吸均勻,才放下心來。
輕歌怔怔地坐在床邊,心裡酸酸的:夫人也太狠心了,什麼局都敢做,把娘子整成這樣!
突然,釧兒一骨碌爬起來,嚇了輕歌一跳。
“娘子,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釧兒感覺了一下,笑道:“沒事,現在很好。老天保佑,這事沒對我產生什麼壞的影響。你呢?”
“奴婢吃了幾次藥,已經沒事了。想來,藥下得也不是很重,可能只是為了阻奴婢早晨跟您出門。”
“下了藥?”
“是。可奴婢還真沒吃出來。”
釧兒深深嘆息:“這個府裡,就沒有省心的人,都包藏著禍心啊。餓死我了,先讓人擺飯,然後,叫郭總管帶順心來。”
“是。對了娘子,郭總管他們沒拿到春杏,說是柳綺院沒這個人。而且,如意帶回來的訊息,說您離開不久,蘇姨娘剛產下的小子,便折了。”
“死了?”
釧兒冷汗冒了出來,為那新生的小兒感到悲哀。
究竟是他的娘狠心,還是他的娘也被利用了?
無論怎樣,他都是個無辜的小生命。這些人視生命如草芥,定不會有好報!
快速吃完,釧兒先叫了泥點和如意進來:
“泥點說說,白天究竟怎麼回事?你們都別迴避,看看別人為了算計你家娘子做了些什麼。”
泥點行禮:“回娘子,您知道那朱嬤嬤自認為奴婢是她派過來的,所以時常要奴婢向她稟報娘子的情況。”
“這我知道,而且有些情況也是我允許你回稟的。”
“昨日朱嬤嬤遣人過來,吩咐奴婢今日去找她。奴婢起來吃過早飯就過去了。她讓奴婢打聽娘子去過什麼莊子,莊子名兒什麼的。奴婢應承了,退出來卻並沒有離開,聽見夫人跟朱嬤嬤在說笑,說娘子已經走進局裡,正往柳綺院去。只要走進柳綺院,就乾淨不了。”
“然後,朱嬤嬤就擔心地問夫人,說這局有用沒用?夫人笑問朱嬤嬤:‘你知道當年武后如何上位的嗎?就算沒有真憑實據,可那王皇後卻仍然摔不掉惡毒之名,五娘,完了。’奴婢驚駭,這才不管不顧地追了過來。”
釧兒皺眉:“難道,是他們派出的人對新生小兒下的手?”
泥點搖頭:“這個沒聽說。”
釧兒點點頭表示知道了,吩咐著帶順心進來。
順心早就換過衣裳,也被強制洗浴過,只是頭髮有些凌亂,顯示出她的心虛不穩。
釧兒打量她半晌:“順心,今日這事你怎麼說?”
順心“撲通”一聲跪下:“娘子,奴婢想問問您,奴婢究竟犯了什麼錯?”
“你一直處心積慮想將我帶進柳綺院,是誰吩咐你做的?朱嬤嬤?”
“去柳綺院不是娘子決定的嗎?那樣的天氣,只有柳綺院最近,奴婢一心為娘子著想,進了柳綺院既可以看望蘇姨娘報答蘇姨娘了卻娘子心事,又能讓娘子換下溼衣服不生病,無論怎麼看柳綺院都是最好的選擇。難道奴婢為娘子打算,做對娘子最有利的事,錯了嗎?”
釧兒驚歎地拍手:
“順心,你的口才竟然如此好,讓我真是刮目相看。是朱嬤嬤教得好,還是夫人調教得好?以前我就不敢信任你,始終覺得,你一個無依無靠的女子卻能在戰亂中生存下來,還能在府裡過得滋潤,實在太神奇了。可是,我比不上你們啊,你們太沉得住氣了,能忍耐這麼幾年不動手,讓我對你放心下來。可我不是傻子。在泥點前來報信時,你居然還要硬拉我過去,我不生疑都不行。”
“娘子是娘子,怎麼想都行,奴婢不敢質疑。可奴婢是一片忠心,蒼天可表。泥點太小了,懂什麼?!”
釧兒笑出聲來:“蒼天可表?蒼天用雷劈死你!我袋你們不薄,更不曾苛待你們,甚至許諾你們出嫁時放你們自由,讓你們的後代子女再不為奴。卻原來我這主人不稱職,有的人是願意一生為奴的,不肯與我將心換心啊!”
順心低下頭,眼中閃過一絲掙扎。
泥點突然道:“朱嬤嬤曾是或,若我不老實做事,這府中自然有人上報,卻原來那個盯著我的人是你啊?!”
順心本能還口:“胡說!我聽夫人的,又不是朱嬤嬤。”
話說完,她的臉色倏地蒼白,恨恨地瞪著泥點。
若不是剛才在心裡回想著夫人的話,也不會被泥點幾句話給“勾引”了。
“原來,你的主人是夫人。”
順心吐了口氣:“是,又如何?我為夫人做事,報答夫人的救命之恩。”
“夫人何時救過你?不是我娘救你的嗎?”
“我還很小時,隨爹孃弟弟流落街頭,夫人救濟了我們。後來爹孃弟弟離開了我,夫人便收容我,簽了身契。”
釧兒心中一跳:“也就是說,在我娘救你前,你就是夫人的奴婢了?”
“是。只是沒在府裡,在夫人陪嫁的莊子上。夫人說我太小,也做不了什麼。”
“那麼,我娘救你,其實是夫人設下的一個局?”
順心訝異地看釧兒一眼:“這也能猜出來?”
“既然你是夫人的人,很多東西不難猜測。讓你靠近我娘,讓她救了你,取得我娘的信任,方便對付她,是吧?”
“其實,二夫人對我很好,經常為了我收買廚房的管事。可夫人是我的恩人,值得我用命相報。”
用命?吃了報恩,還有什麼是女人願意去賭的?
“莫非夫人有什麼承諾給你?比如放你自由,比如,給哪位郎君做小妾?”
順心臉紅了,看著地面不說話。
釧兒又想起阿孃說過順心通知他們逃跑的事。
“當年戰亂初起,夫人棄我們於不顧,後來你卻前來通知,是不是因為夫人做好了局,讓那些官軍對付我們,才讓你來通知我們逃跑的?”
順心死死咬住嘴唇,不說話。
釧兒點點頭:“原來是真的。就衝這個,你也活不了。這次柳綺院是個什麼局?你若說了,我會滿足你的一個心願,比如讓你與你爹孃弟弟葬在一處。”
是啊,事發了,夫人也不可能為了自己一個奴婢求情,死定了。想起那個俊逸的男子,順心無力地落下了淚。
“蘇姨娘的孩子本來就有問題,是蘇姨娘在五個月的時候吃錯了藥,保了一個多月的胎才穩了。可太醫曾預言,稍有不慎,就會夭折。夫人家族對蘇姨娘家族有恩,蘇姨娘其實跟夫人很親厚的。夫人知道了這個情況,沒有理由不利用。只要娘子惡毒名聲傳了出去,不需要真憑實據,娘子這輩子也沒盼頭了。”
“怎麼突然會用這個方法對付我?”
“那不是因為娘子與蘇姨娘親近嘛?而且,夫人聽說娘子取消了賜婚,有可能會嫁給韓王殿下,所以必須儘快處置。”
釧兒搖頭:與夫人的仇怨,早就與錢財等等無關。只是純粹互相看不慣,都想將對方踩死方痛快!***(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