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秋娘偷聽著鄭厲向杜氏講述那段不為人知的過往之時,長安城中幾撥人馬正在到處尋找她們的蹤跡。
劉光琦跑到皇宮去將上午審訊的經過如實向李誦秉報了一遍,鄭喬正因家中所有有關杜氏的畫像字跡遺失而大怒之時,便被人傳進了宮中。
李誦因那紙威逼利誘的書信大加斥責了鄭喬,罵聲連三道殿門外守著的侍衛都能聽見,但到底是君臣多年,他也瞭解鄭喬是不會做出這種看著聰明實則糊塗之事,罵完之後便又幫著做起劉光琦和鄭喬之間的和事佬。
劉光琦沒了上午那時的激動勁兒,多少清楚鄭喬是被人給嫁禍了,但這麼無憑無證的,也只能吃個悶虧,在李誦金口之下,討了個恩典,不管斷案結果如何都不會有人因那一紙書信埋怨他不公。
劉光琦是保住了清廉,可經過上午協同審案的少卿之口,不到半天的時間,長安城裡所有關心這件事的大小人物,基本上都知道了鄭喬藉著假畫和書信威脅劉光琦偏幫之事,人言可畏,一時間眾人誰去考慮它真假,鄭喬倒似乎真的成了想撈個便宜夫君和爹親做的小人了。
不說鄭喬這頭被杜智的黑手整的焦頭爛額,國公府此刻也是一團糟,將近傍晚都沒有找到人,杜沁和杜智合計之後,一個直接進宮面聖,一個則是坐鎮呈遠樓,收攬各處可疑訊息。
杜沁進宮一場鬧騰,明點暗指了鄭喬,道不是他所為之,便是當年朱泚殘黨所為,李誦聽聞杜氏母女失蹤的前後經過,當即大怒,因事關朱泚殘黨,他不但親自下令讓人尋找,又將剛挨訓回家屁股還沒坐熱的鄭喬又招了進宮。
事不是鄭喬做的,他當然不可能承認,聽聞杜氏失蹤他亦是大急,可卻被杜沁一口咬定,都是他滿天下扯著嗓子喊杜氏他們是當年的鄭家妻小,才讓記恨鄭喬在心的殘黨抓了杜氏她們去當替罪羊。
李誦被杜沁鬧得頭疼,忍不住一拍桌子一瞪眼,把兩人都攆出了皇宮,只是又加派了一批人手前去尋找。
......
"那水榭裡的人,氣息、音形皆不辨男女,他自稱是這紅莊的主人,問我是否願意加入紅莊奉他為主,為他效力,我心中自然是不肯,可那莊中連個僕人看著都是身手了得,為了安全離開,我面上應下,他便讓人帶著我去了後山......我依舊被鎖五感,行了半個時辰,進到一處石洞中才被解開,那洞中水石皆帶五彩,又有暗香流動......"
鄭厲花了很多的言語去形容那紅莊的景象,可見那處的確是人間仙境,不然怎麼會隔了這麼多年還讓他記憶猶新。
"就在我苦思脫身之策時,已經跟著帶我去到紅莊的那個人走到了洞中深處,那裡有一口紅色的泉,不是血的顏色,是透明的、淺淺的瑩紅,泉中有一真人大小的石像側坐,泉水便是從她手中一樣器物湧出,那人帶著我對著石像行了一套複雜的禮儀,教著我念了些奇怪的咒文,便取了泉邊玉石案上的一隻玉碗,盛了紅泉摻我眉心一點鮮血後,讓我飲下,我雖不願喝那東西,但為了儘早脫身,還是飲下,誰知、誰知,"鄭厲長嘆一聲,似有萬千追悔,"就是那碗泉水,註定我半生身不由己。"
杜氏的神色動容,想要開口問話,但記起鄭厲先前的請求,抿了唇沒有出聲。牆那頭的秋娘,卻是滿臉糾結地聽著鄭厲的講述,總覺得這紅莊怎麼竟像個邪教組織似的。
鄭厲飲過泉水,起初並未覺得身有異樣,也沒再見得那紅莊之主,只是接著吩咐離開了這處秘密莊園,重返朱泚身邊輔佐,這紅莊似乎在財力和訊息探聽上格外有門路,藉著他們的支援,鄭厲在短短半年的時間內,不但同朱泚私下稱兄道弟,且令他信任非常。
鄭厲早已察覺到紅莊命他扶持朱泚是有所圖謀,加上在暮雲寨種下的毒許久未有毒發之症,他便心生離意,做好了安排便悄無聲息地朝東北而去。
"在半路上,我便毒發,整個人都昏昏沉沉提不起精神,勉強找了間客棧,一睡竟是兩日,醒來險些被渴死,於是我便開始大處求醫,可毒發後我睡眠的時間卻一次比一次長,直到有次睡了七日醒來,勉強靠著別人喂水才活命,我便知道自己是逃不過了,而那以病換毒的男人,再次出現在我面前。"
姚不治並未對鄭厲的私逃表現出什麼怒氣,道是他已做到了他要求接近朱泚一事,幫他解了毒,可卻傳下了紅莊主人之命,要他全力輔佐朱泚叛亂。
"......我既毒解,又怎會受制於他,便說明離意,可那人卻一臉無奈地告訴我,已經遲了,正待我不明之時,又有一陌生男子出現,他的脾氣可不如先前那個人好,冷聲問我是否要背出主人,見我態度堅決,竟是嘴唇蠕動念出了一段晦澀難懂的話,我便失了知覺,再次醒來,卻是又回到了朱泚的身邊,且離那日已經過去了三天,得知我在失覺那幾日,言行同住常並無所出,驚恐之餘,我這才明白,定是那日飲下的泉水有問題。"
"我曾想過自了餘生,可每當動了自殘的念頭,便會失覺一日。若不聽命,又會身不由己,我只能苦中作樂,老老實實地留在朱泚身邊,一面虛以委蛇,一面打探著紅莊的秘辛,想著能有一日重回自由之身。那年是建中大年末,我在認清現實後的第一個月,竟發現鄭喬,秘密同朱泚接上了頭。"
"起初我也以為他是真心想要投靠朱泚,當時在紅莊的插手下,朱泚聲勢在江湖上,在士兵中間,有超越太子李源跡象。他來投靠也不為過,但杜家卻是站在太子李源那邊,於情,我實則不希望朱泚做這天下之主,他的性格太過暴獰,不適為君主,雖我受制於紅莊不得不輔佐他,卻也在暗地裡謀算著何時脫身,自然對鄭喬行事百般阻撓,望他不要因為擇主而毀了同杜家的關係,但他也是有手段的,靠著幾件事取信了朱泚,終是在成了朱泚下屬。"
秋娘知道,他說的這段應該便是鄭喬假投朱泚之初了,沒想早在這之前,就被鄭厲發現。
從鄭喬嘴裡說出的,似乎鄭厲能夠左右朱泚,可實際看來,似乎也不是那樣,朱泚並非一具傀儡。
"起初他只是暗投,可朱泚疑心過重,對鄭杜兩家的姻親關係心存芥蒂,便使了手段,將鄭喬朱泚**的身份***,隨之而來的,便是鄭杜兩家的決裂。"
秋娘皺眉,按著鄭喬的說法,他一開始秘投朱泚之所以被揭穿,是因為鄭厲在背後動手腳,怎麼到了他嘴裡,卻成了朱泚所為。
講到這裡,鄭厲的聲音明顯帶上的怒氣,"也就是這時,我無意中查到他在京城別院養了兩個外妾,發現他竟是假投朱泚。別人行這細作之事,我鄭厲管不著也懶得管,可他是你的夫君,他知道他那麼做,會帶給你多大的危險嗎!朱泚那時已經有了計劃,欲在年末行篡,為怕手下有不軌之人,擬定了一張名單要將人帶走暫禁,皆是官員家眷和所重之人,其中便有你和你二兒子之名。"
秋娘先前聽說過這名單的事,可從鄭厲口中講出,才又真切了幾分。這麼說,朱泚竟是在建中五年時候,就謀劃過篡位,只是後來為什麼又拖到了建中三年,才行涇陽兵亂。
"若此事僅是朱泚一方計劃,我大可以在他將你們囚禁後,護你母子周全,但紅莊那邊知道了訊息,竟是傳信於我,要我助他此舉,把你們都弄過來,交給紅莊之人看管,人真到他們手上,照鄭喬所為,你們還有活路麼!我私自把這件事拖了下來,暗自透漏了訊息給鄭喬,讓他知道這名單一事,想要警告他收手,可他卻仍是不改初衷,鐵了心地要幫太子李源在朱泚這邊行間--景嵐,"
他語到沉處,突然喚了杜氏一聲,自嘲道:"你可知那時,我既怒他不為你著想,卻又暗自欣喜,我在長安城住那兩年,從沒間斷告訴自己,若是那人待你不好,我便把你奪過來,呵,他倒是真給了我這個機會,我盤算著,讓你對他死了心,找到機會就把你送到江南和杜叔團聚,等我擺脫紅莊,再去見你。"
杜氏垂下頭,放在膝上的手緊緊揪住衣襬,捏出兩團褶皺。
"於是,我先是慫恿朱泚佔了別院那名叫芸娘的小妾,又下藥讓醉酒的鄭喬和那叫麗娘的女人發生了關係,之後將她們的存在揭到了鄭母處,讓她把人接回了府,我知道因為名單的事,他定會'移情',果然,他仍舊沒把事情告訴你,而是同那麗娘日日黏糊在一起,對你冷落,鄭府那陣子的防守甚嚴,為了把你弄出來,又不被紅莊發現我暗動手腳,我便加快了計劃......那年末,朱泚歸京,夜晚設宴鄭府。"(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