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真的, 這個世界上沒有曲忘生打不開的門。
門對他而言, 只有想開啟和不想開啟的區別。
正因此, 濯清君鍛鍊出了無與倫比的自制力。當然了, 他的自制力或許，可能，似乎, 有點強過頭了……
比方說, 現在。
曲忘生評估眼前的門, sss的格鬥技能下，衍生出了眾多分支技能, 加上曲忘生多年來的經驗, 輕而易舉就找到了幾個能輕鬆拆卸下整扇門的點。
但他沒這麼做。
只是守在門口。
能夠支撐sss格鬥技能的身體, 讓他無需費什麼勁, 便能隔著一扇門板聽到門後的聲音。
輕柔織物互相摩擦，以及和皮膚摩擦的沙沙窣窣聲。
曲忘生耳根有點發紅，雖然不是第一次聽見，但他知道這是師弟在換衣服。
夏天歌幾乎全頭到腳給自己換了一身，然後戴上了一頂帽子，還有口罩。
……練習舞蹈需要戴帽子和口罩嗎？
曲忘生後知後覺產生疑惑，緊接著聽到了開門聲。
但曲忘生面前的門並沒有被開啟。
啊，即使擁有sss的格鬥技能, 也有掌握不到的情況。
比方說, 這間曲忘生短短時間沒能打量到全貌的舞蹈室另一側, 還有一個出入口。
***
夏天歌熟練地將新助理甩掉了。
新助理最好甩, 因為他們對金寰娛樂公司大樓建築不熟悉，所以根本不知道夏天歌進去的那一間舞蹈室，是金寰其他練習生使用的舞蹈室，而非他平常用的那一間。
雖然這間舞蹈室在他下次甩人的時候就廢掉了，新助理肯定會牢記教訓，但金寰娛樂大樓裡有那麼多房間，足夠夏天歌把他每個助理甩掉一百八十次。
……至於一百八十次後？
助理還沒辭職算他輸。
還是大學生年紀的明星輕鬆走在大街上，他穿著寬大如麻袋，完全顯不出身材的t恤，七分闊腿褲，和一雙廉價的運動鞋。他帶著一頂鴨舌帽，鴨舌帽又自帶一頂假髮，長長黑髮垂到腰間，隨著明星向前走往後飛揚，散發著掩飾不住的愉悅氣息。
甚至不用化妝，有口罩遮掩大半張臉，鴨舌帽下俊美的眉眼也看不出是個男性，只會讓瞥見的人感覺，這位走路飛快的姐姐煞是英氣。
他輕車熟路使用公交和地鐵，全程沒有用手機買車票，全是用的提前準備好的現金。
如此轉車了兩趟，又走了一段路，路上行人中，奇裝異服的傢伙漸漸多了起來。
和曰本動漫人物打扮一樣的，和國內網文小說角色設定圖打扮一樣的，和歐魅電影人物打扮一樣的，或者乾脆不模仿任何人，但裝扮和大多數路人不一樣的洛麗塔、jk、漢服……夏天歌匯入其中，反而因為十分正常的穿著變成了一個普通人，一點也不起眼。
是的，沒錯，就在今天，就在這座城市，有一場漫展舉行。
不是規模很大的漫展，兩層樓的展廳，賣的基本全是義烏小商品城出來的貨，只有兩個稍微正式的舞臺，一個請了網紅唱見舞見和cser來表演，另一個是一家小遊戲公司試圖在倒閉前拯救自己，搞出來的新遊戲試玩會。
但國產主機……算了。
夏天歌心裡隱隱約約冒出一個念頭，比方說投資遊戲公司一類的，但華凝書的面孔迅速浮現，他旋即就讓這個念頭沉入黑暗。
年輕的明星深吸一口氣，排進入場的隊伍裡。
說起來，突然到來的新助理，其實在某種程度上方便了他啊。
如果不是新助理，他媽肯定會親自盯著他進舞蹈室，親自盯著舞蹈老師過來給他上課，然後才會離開。
夏天歌突然想到這點。
在他身後不遠，用不快不慢速度跟隨的曲忘生，又看到視野邊緣彈出提醒。
【夏天歌好感度上升1★，目前攻略目標好感度為[0★]】
曲忘生：“？”
既然都聽到師弟從另一個門離開了，哪怕金寰娛樂公司的大樓佈置得像迷宮，對於曲忘生而言，都不存在會丟掉人的選項。夏天歌上車下車換乘的時候，在許多人心裡古板不知變通的濯清君已經學會使用手機付款，還有打車。
遊戲留給“主角”的錢不多，但也不算太少。
這到底是一款攻略角色的遊戲，不至於讓玩家流落街頭……只要不像曲忘生這樣大手大腳。
曲忘生倒是沒思考過錢的問題，他瞥到遊戲提醒，又看向前方連口罩都遮不住他開心顏的師弟，眸光微閃，從進入遊戲後就沒什麼變化的神色，突然浮現出幾分笑意。
一般玩家在這種沒做任何舉動，攻略角色好感度卻突然上升的時候，是應該感到茫然的。
曲忘生沒有，他看著夏天歌拿出門票給工作人員檢查，心想，師弟應該是想起了高興的事。
雖然搞不清楚這個遊戲要做什麼，也搞不清楚師弟想做什麼，但師弟高興，他就也跟著高興起來。
手機上，來自華凝書電話長久沒人接，還是結束通話了，螢幕不斷亮起，是一條條來自通訊軟體的訊息。
曲忘生只瞥了一眼，跟師弟著向前走。
然後，被檢查門票的漫展工作人員給攔住。
工作人員：“帥哥，門票？”
沒有門票的曲忘生：“。”
不知道身後某位新助理的兩次變臉，夏天歌歡快殺進漫展。
母親肯定已經發現他又一次跑掉了，舞蹈老師恐怕也會很生氣……不過這位老師應該早就習慣，而他母親的那些人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找過來，等找過來，同樣不知道他會是什麼下場。
不能思考這些，快樂的時間過去一秒就少一秒，不能將這珍惜的功夫花在那些無聊的東西上。
夏天歌熟練地放棄思考，跑到遊戲試玩會的展臺前，在動次打次的快節奏音樂裡aabb。
他的技術是真的不錯，漂亮的操作讓一群圍觀的年輕人鼓掌喊叫。
多花錢在黃牛那裡買到票的曲忘生終於找到他，左右看看，去開在展廳裡的小商鋪買了兩瓶水，然後返回夏天歌身後，安靜等著，並且劃掉一個又一個電話。
之後，他數次因為手機鈴聲打擾到別人而道歉，然後找到的手機的靜音鍵，將手機靜音。
這麼做的時候，曲忘生的視線沒有離開夏天歌過。
濯清君稍稍有點擔憂。
夏天歌玩遊戲時的狀態，和他認識的師弟不太一樣。
夏炯對遊戲是有些沉迷了，但那個沉迷，就和曲忘生沉迷種田差不多，只是享受那一刻的輕鬆和快樂，不耽誤事情。
而夏天歌，說享受嗎？不能說不在享受吧。
可要是講輕鬆和快樂……那越皺越緊的眉頭，讓曲忘生想要為他揉開。
夏天歌明顯試圖全情投入，但實際上，之前那片覆蓋住他的陰影，卻逐漸將他裹得密不透風。
因為他技術太好，打出的操作吸引來很多人流，雖然給單個人的試玩時間已經結束，這小遊戲公司的人卻沒有把遊戲手柄交給下一個人，反而讓夏天歌留下了。可隨著時間過去，本該越來越沉浸遊戲裡的年輕明星，出的錯誤卻越來越多。
他焦慮不安，在滿展廳的冷氣裡出了一身汗。
曲忘生覺得師弟狀態不太好，如果可以，最好停下來休息一會兒。
但夏天歌好像不覺得自己狀態有什麼不對，執著地aabb。
……就算是師弟因為心魔縮在被子裡打遊戲那次，也沒這般表現啊。
曲忘生想，為難自己該不該上前打斷。
就在這時候，展廳裡喇叭突然響起了一陣柔和的音樂。
音樂聲裡，有個女性端著不太標準的普通話，道：
“諸位遊客您好，因為一些技術上的原因，本日的漫展將提前結束，請遊客……”
這只是個小漫展，本身就不算非常正規，但來的人還是不少。正是剛下午的時候，距離這群青少年們回家的時間還早，聽到喇叭裡這麼說，立刻譁然。
但漫展的工作人員全部出動，好說歹說，加上這個漫展並不是只舉辦一天，來玩的遊客還是逐漸向門口移動。
滿展廳的商販開始打包自己帶來的小商品，沒拿到版權卻直接列印出來的各種海報和畫冊散落一地。
曲忘生掃視一圈，發現，從展廳入口，有一群全是男性、穿著保安服的人，逆著人群進入展廳。
不遠處，那小遊戲公司的人，對坐在椅子上不動的夏天歌說：
“大神，我們要收拾東西了。”
夏天歌沒動。
工作人員奇異地打量這位女大神一眼，但因為鴨舌帽和口罩，幾乎看不出這年輕人是什麼表情。
但她坐在椅子上的身姿有一種奇異的凝固感，以至於讓工作人員想要摸一摸那雙拿著遊戲手柄、白瓷般的手，好確認一下那不是大理石，而是有溫度的血肉。
夏天歌過了片刻，才長長地舒出一口氣。
奇異的凝固感消失了，甚至，之前纏繞在他身上越來越濃重的陰影，也在聽到喇叭廣播的那一刻消散了。
或者說，爆炸了。
漫展提前結束肯定和華凝書有什麼關係。
但他又能做什麼？
夏天歌努力鬆開僵硬的手，好不再那麼用力地捏這個遊戲手柄，掃一眼確認剛才沒把這遊戲手柄給捏壞，他才將手柄還給工作人員。
“大神是主播嗎？”工作人員忘記方才的怪異，詢問，“如果喜歡我們的遊戲，我可以做主送您一套……”
夏天歌沒等他說完，就擺了擺手。
她起身後，工作人員才發現這個年輕人比他想象得要高，而且，鴨舌帽下的眉眼，不知為何有幾分熟悉。
長相應該很不錯吧，工作人員心裡道，沒有多想，也沒注意那群逆流進入展廳的保安已經來到近處，仍舊試圖和絕對是個有名氣女主播的大神拉關系。
但就在他想接著說幾句時，一個人擠進他們之間。
夏天歌渾身一抖，然後發現自己肩膀被人用手臂環住。
低沉的“抱歉。”響起，今天才認識的新助理這麼對工作人員說，旋即帶著愣住的夏天歌，繞開保安，朝另一個方向走去。
以為他是華凝書派來的夏天歌，倒是沒有掙扎，等發現新助理竟然帶他躲過了保安，才感到驚訝。
他們並肩行走的身影好似一對小情侶，保安們掃一眼後就不再看過來。
【夏天歌好感度上升1★，目前攻略目標好感度為[1★]】
他們躲到另一個舞臺後面，這裡的人比較多，許多遊客還在找那幾個網紅要簽名。
曲忘生把拿在手裡太久，已經帶上一點人體溫度的礦泉水遞給夏天歌，看他頗為乖順地接過，喝了一口。
“接下來去哪？”
曲忘生問。
只是一句詢問，他視野邊緣竟然又彈出提醒：
【夏天歌好感度上升1★，目前攻略目標好感度為[2★]】
……是因為對行程完全沒有做主權，所以才會在被這麼詢問的時候感到開心嗎？
曲忘生心中悶悶地痛，想要摸摸師弟的頭頂。
和用兩敗俱傷方式，慘烈結束與母親對抗的夏炯不同。這個時候的夏天歌，像是年紀很小時就被綁上了鎖鏈的小象，哪怕成年後已經能扯斷鎖鏈，卻已經被訓練得只會做出象徵性的抗爭。
而華凝書……
找到兒子所在後，直接找關係讓漫展暫停，這種事，就算說是為夏天歌好，未免也太過了。
她強大的控制力彰顯在每個地方，已經壓得夏天歌喘不過去來。
與之相比，夏炯的心理狀態，比曾經真的好了很多。
“接下來你想去哪？”
曲忘生又耐心地詢問，試圖引導其實根本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裡的師弟思考。
夏天歌陷入沉思，沒有焦距的眼神落到前面的舞臺上。
工作人員正在收拾那些裝置，一個沒操作好，讓音箱發出尖銳的響聲。
他的眼神剎那聚焦，看向舞臺上的話筒，下意識說：“我想——”
夏天歌只說了一半，又看到向舞臺靠近的保安，瞬間又改口：“沒什麼。”
“……”
曲忘生還是沒忍住，揉了揉這個師弟的頭。
夏天歌捂住腦袋，抬頭不滿地瞥向他，卻見這個看起來一點不像簡歷上所寫那樣是個拳擊手的高大男人，滿眼溫柔與他對視，道：“想唱歌嗎？”
竟被這個今天才認識的男人看破，夏天歌一驚，沉默不語，又瞥向那些保安們。
曲忘生道：“沒關係，我能保證他們抓不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