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個太平府的黃姓土巡檢,聯合舉兵向府城,並沒有鬧出大事。在見到安然無恙的黃世仁後,幾個人作為晚輩,恭敬行禮,聽從了黃世仁的建議,不為難馮繼倫。黃世仁還告訴他們,不要阻擾馮繼倫清理鹽政,即使在他們自己巡檢轄區,也放開了讓馮繼倫去清查、搜繳私鹽。
馮繼倫和巡鹽御史,都對這位寬厚仁慈的思明府長輩,非常感激,千恩萬謝地在四位土巡檢見證下,與眾人一道把他送到左江邊。那邊,黃子琦並沒有領大軍壓境,只是帶了很少的人和一輛車過來迎接叔叔。見到一群人過來,黃子琦登上輪渡,過去親自扶黃世仁,並向伍雲鄂和馮繼倫、巡鹽御史說了無數次謝謝,以至於馮繼倫和伍雲鄂,都有一種恍眼的感覺。馮繼倫可是和黃子琦打過交道的,還差點打起來了,所以很不習慣這位大土司,如此彬彬有禮。伍雲鄂卻神色複雜地看著黃子琦,雖然表面上兩人都是平級的知府,但不論從級別、轄地大小還是對地方的影響力,伍雲鄂很清楚,自己趕這個大土司差遠了。別的不說,就看自己轄區內四個巡檢,明明是太平府的巡檢,可是卻能毫不猶豫地為了思明府一個長輩舉兵赴府城。可以想象,如果黃子琦要做個什麼,這些遍佈南方諸府的黃姓大小土司,絕對是一呼百應。伍雲鄂知道這件事,肯定有陰謀,可是人家態度極誠懇,姿態放得如此低,總不能當面指責吧。作為知府,他只能向黃子琦抱拳道歉,“黃大人,實在對不住,我上任不久,對地方情況不熟悉,也不識得尊叔父,以致冒犯長輩,罪過罪過,還望黃大人多多包涵。”
這話,卻把馮繼倫給弄得裡外不是人了,伍雲鄂是新任知府,不認識周邊的一些大人物,很正常。馮繼倫在太平府任監軍多年,卻也不認識黃世仁這樣在思明府地位僅次於土司大人,可輩份比土司還高的人,而且還把人給抓起來,這就不應該了了。只是,伍雲鄂的話,明裡卻是把馮繼倫的責任給攬過去,馮繼倫又不好說什麼,也只能抱拳道,“黃大人,都怪馮某有眼不識泰山,令尊叔受驚。馮某在此,誠心向黃大人和叔父道歉!”
黃子琦態度依然很好,姿態依然很低,“兩位大人客氣了,這次事情要說起來,也是我思明府沒有約束好治下百姓,致使思明府的鹽流到周邊,給兩位大人添了麻煩。叔父本是為我操勞此事,想先行調查清楚情況,再與我等商議應對之策,卻未及先通報兩位大人,致有此次誤會。黃某感念兩位大人恩德,好生招待了叔父,未令叔父受大驚擾。”和這兩位客套了之後,便轉過頭,看向那個巡鹽御史,“我已下令闔府上下,一粒鹽也不許出境,黃某既忝為一方土司,當然要率先遵守大明法度,擁護朝庭鹽政。朝庭既然以官賣之策,低價向百姓供鹽,此乃恩惠善政,豈能輕易破壞。還望御史大人代為秉明三司和戶部,就說私鹽流出思明府之事,皆是誤會,以後不會再出現這種情況了。”
巡鹽御史雖然級別不高,可卻是直屬於都察院的京官,本來因為這裡鹽政出狀況,被派來巡查,就心裡不爽。在桂林,又收了靖江王府八百兩銀子賄賂,讓他務必把南邊幾府私鹽氾濫的問題解決,收了錢便要辦事。所以,對於黃子琦的態度,不太瞭解南疆情況的他只認為黃子琦確實是害怕被朝庭追責,主動退縮,便不客氣地說道,“黃大人,鹽政乃國家重要政策,不可輕忽。你除了要約束治下之民,不令粒鹽出境,也得好生約束府中上下,不要仗著自己是土府,地位尊崇,又與地方宗族熟悉,便想著以身試法。這次我給伍大人和馮大人面子,不計較你家叔父私賣鹽給太平府之事,可是下次若再有人以身試法,可就別怪我不給面子了。”
黃子琦近乎諂笑地點頭,“知道,知道,我一定好生約束府中上下,也不要參與到私鹽販賣之中,請御史放心,放心。”
伍雲鄂卻很想抓住這位御史踹一腳,一個小小御史,還真把自己當回事呢,你搞不清楚狀況,先別口出大言。居然說不給黃大土司面子,你可知道,連廣西前任巡撫許如蘭,連總督兩廣軍務熊文燦,都不敢這樣威脅黃大土司,你算哪根蔥?而且一個個口口聲聲說著要維護朝庭鹽政,難道你們自己幹什麼骯髒齷齪的事,自己不清楚嗎?不過,面對這些只有嘴巴,不動腦子的御史,伍雲鄂知道,也沒什麼可說的,只是陰著臉站在那裡,看著他和黃子琦表演。
御史見黃子琦軟弱退縮,便決定再進一步,“還有,黃大人,我可不只是巡這一府,還有南寧、潯州甚至永安、賀州等地,都出現了私鹽,要是這些地方,我發現你們的人在販賣私鹽,可別怪我心狠手辣,我肯定見一個抓一個。”
黃子琦一愣,心中想道,果然這大明朝的御史,就如電視劇裡演的一樣,碰見了就像“遇屎”,說話做事,讓人很不爽。我都這樣低姿態了,你還咄咄逼人,這就真叫給你點陽光,你就要燦爛了。秉著好人做到底的心理,黃大土司強忍著想揍人的衝動,依舊低姿態,“省得,省得,我們思明府的鹽,也不向南寧、潯州等地出。只是御史大人,有一事你還得體諒,潯州、南寧等地,離欽州、雷州地近,諸府百姓若是從那邊購鹽,可不能怪在我思明府頭上啊。欽州、雷州,那是屬於廣東的轄地了,與我思明府沒有關係。”
伍雲鄂正想插話,御史卻沒等他開口,便大聲說道,“欽州、雷州等地,我也是要去的。尤其雷州,是粵鹽主產區,竟然不給官府供貨,不按鹽區往年所需生產,真是不拿朝庭政令當回事,我此去雷州,定要辦他們幾個人。”
伍雲鄂一拍額頭,心中暗歎。看著黃子琦不斷點頭,像個下人一般在御史面前,贊同他的提意,伍雲鄂下了個決心,馬上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太平府真不是個太平的地方,他這樣沒有後臺、沒有背景的知府,如果還戀棧,肯定成炮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