欽州的約最終還是定了,真理在大炮的射程範圍之內,這一點在這個時代,沒有人比黃子琦更清楚了。形勢不如人的情況下,熊文燦為了自保,為了其他地方的安寧,他只能定約。反正欽州是廢了的州,而且海盜方面答應了可以由他派縣令。即使明知道這幾個縣令派過去,也只是個擺設,但從面子上,至少可以和朝庭交待,拖延了時間,他也可以騰出更多精力調配防範力量。
黃子琦之所以還答應給明朝繳納賦稅,也是為了維持和朝庭、中原的聯絡,這可以為以後做許多事情,打下比較好的基礎。如果採取徹底斷裂式的割據,或許也能堅持下去,可是壓力就會大許多,比如日後真規劃在欽州沿海一帶修建港口,朝庭只要封鎖內地進出欽州的貨物,便足以令欽州港運轉不起來。
從欽州回到思明府,黃子琦便迫不及待地到安置祭江介紹來的那些親衛兄弟及其家眷的村子,去看望諸人。因為佘江早就打了招呼,這些人又比較特殊,所以黃子琦提前許久便囑咐了蔣宜明,將這些人安置在府城北邊五里外的東保村。那裡先前由俘虜團修了山塘,新增了一千來畝灌溉地,並且也幫村民建了一些新房,正好可以把這些人安置下去。只是更多的新房一時建不起來,只能暫時借東保村和鄰近幾個村子的民居,先讓他們住一陣子。
當黃子琦來到東保村,親眼看到這些人時,心中還是很震憾。在村頭迎接的人群中,打頭是三十七個中年男子,十一個肢體不健全,還有八個看著肢體健全,可是卻被婦人扶著,很明顯是受到嚴重內傷,身體非常虛弱。他們身後,則是老人、婦女、少年、兒童。黃子琦可以想象,他們避居江西的時候,主要就是那十八個健全的人,支撐著這兩百多人的群體,生活得多麼艱辛。
一將成名萬骨枯,曾經當過兵的黃子琦,在穿越前雖然沒有參與過實戰,便已經想象過如果真正上了戰場,自己面對危險該是什麼樣的心態。後來穿越了,反而參與了更多實戰,更是會常常思考這個問題。他的結論是,在這樣的時代,直接戰死或許比殘疾了,要更幸運吧。殘疾了,朝庭的撫卹基本沒啥指望,家中一旦無人維持生計,既要承受身體傷殘帶來的痛楚,又要面對一家老小生活艱辛的心理折磨,他覺得自己會受不了。
三十七人中,領頭的人與佘江年齡相仿,卻斷了左腿,整個小腿完全被截掉了,坐在一個架子上,由兩人抬著。見黃子琦走近,遠遠抱拳施禮,大聲喊道,“王洪旺率兄弟們和家眷,恭迎黃大人!”他說完後,除了兩個抬著他的人,其他人,包括那些身有殘疾和明顯有內傷的人,則以軍中下屬見長官之禮,齊齊半跪行禮。然後,又是那些家眷,甚至四五歲的小孩,也都嚴格按教導行禮。黃子琦想阻止大家行禮,卻被孫愉可攔住了。
聽得小孩脆嫩的聲音也大喊,“恭迎黃大人!”黃子琦瞬間眼清便模糊了,急忙走過去,輕輕抱了一下王洪旺,然後衝眾人喊道,“大家快快起身,快快起身,不必如此多禮,來了就好,來了就好!”這一群人,雖然在江西生活不好,但很明顯比較團結,小孩也非常有教養,應是有人專門教導。見眾人紛紛起來,黃子琦也站直了身子,向大家說道,“這裡為迎接大家到來,一切準備也比較匆忙,房子還未完全建好。好在日常用度之物倒是不缺,大家先在各村民家中借宿一段時間,待房子建好之後,各位便有了完全屬於自己的家了。”說著,他跑到人群中,抱起一個四歲左右的小男孩,這是一行人中年齡最小的了,柔聲問道,“這裡漂不漂亮,喜不喜歡這裡!”
小孩並不怯生,應是在這個團體中,眾人都帶過他,接觸的人雜了,也就不認生了,好奇地摸了摸黃子琦的臉,有一會小孩才脆生生地說,“漂亮。”可是,迅即小嘴一嘟,有些不悅地問,“可是,我爹爹他知不知道這裡呢?他什麼時候會來陪悠悠?”
從周邊人突然暗下去的神情,黃子琦便知道,孩子的爹爹,肯定是戰死疆場,回不來了,強忍住心中的傷感,把小孩抱得更緊了,強作笑容道,“爹爹在外面做事情,可能要很久才能回來,悠悠就在這裡玩,大哥哥給你拿好多好吃的,給你做好多玩具,好不好?”
小孩好哄,一聽有好吃好玩的,便樂開了懷,被一位婦女接過去後,黃子琦與眾人一道,到村中房子最大的一戶人家,與眾人一起商議後續的安排。
“黃大人,我們這兩百多人,一來便分得一千畝地。按說,有這些地,我們生活肯定是有著落的。可是,黃大人你也看到了,我們這些人中,能種地的,只有他們十八人。可這十八人,老是給我們這些老弱病殘種地,端得是浪費了他們的才能,他們可是關寧鐵騎大帥親衛啊,一個個武藝高強,身經百戰。所以,洪旺有個提意,尚請大人同意!”
他說的是同意,而不是要徵求黃子琦意見,這卻讓黃子琦有些奇怪。黃子琦知道,這些人遭逢大變,又不缺教養,肯定不是要提什麼過分的要求,而是與他們的安置有關。但他在不瞭解的情況下,也只能先聽聽,便說道,“王叔父您請講來!”
“大人,我事先和蔣大人瞭解了一下思明府的一些情況,知道這裡田地已均分給百姓。但也並非人人親自耕種,可租賃給鄰里或官府代為耕種,只是租子收得低些,不像中原一帶地主富戶收得那麼高。我們這些人,本非種地之人,但卻多有技藝。這千畝地分予我們,我們便賃給官府,由俘虜團代種。他們十八人,還是揀回本業,到大人身邊擔任親衛。我們這些人雖有殘疾,不能種地,卻可在工坊幫助做工,掙些銀錢,貼補家用。有糧有錢,我們便知足了。”王洪旺說道,不待黃子琦回答,他又看向孫愉可和天厚,“孫參軍,指揮,你們肯定也不會種田吧,你們來到此地,便也更願意給黃大人做參軍和指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