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七章 連升三級
熊倜覺得一雙眼皮好似有一百斤重,渾身睏乏無力,他努力地睜開眼睛,眼前的景象卻令他一片茫然。
他躺在床上,紫檀木的床,栩栩如生的雕花,松鶴延年。
因為熊倜看到雕花的松枝好似還在微微搖擺,有兩隻仙鶴正展翅欲飛,甚至能夠聽到那翅膀揮動的風聲。
紫檀木的雕花之上,那松枝絕不會動,仙鶴也絕不會飛,熊倜知道那是因為他的神智尚未完全清醒。
他又閉上眼睛,讓自己恢復一點體力,因為這一睜眼抬起眼皮所費的力氣實在太大,他緩緩地回憶之前發生的那些事情,心中盤算到底出了什麼狀況。
他想起了餘乘風,厲破風,以及範赤劍。
不錯,兩大門派將他們三人團團圍住,但絕沒有人出手,他也絕沒有受傷,因為突然起了詭異的風沙,一名麻衣刀客將他們救了出來。
麻衣刀客!
那麻衣刀客自稱是昔年諸葛神算餘臥龍的孫子,嫡孫。
他叫做餘力。
潺潺流水之濱,水霧瀰漫,餘力請他們三人喝茶,茶的確是不錯的香茶,但他們三人卻被香茶迷暈了,在那一剎那熊倜聽到了遠處隱約的馬蹄之聲。
熊倜倒吸一口涼氣,暗暗一驚,難道那麻衣刀客竟是餘乘風等人的同謀,他們合謀做了一個口袋,熊倜他們三人不只不覺間已乖乖地鑽了進來?
江湖險惡,人心難測。
熊倜不禁感嘆自己太過輕率魯莽,不但害了自己,怕是也害了黑月與封三手他們二人。
於是熊倜禁不住嘆了一聲,又緩緩睜開雙眼,他想看看黑月與封三手是否會在身旁。
黑月與封三手此時此刻定是也被麻衣刀客關在某處,又怎會在他身旁?但人在絕望之時總會做出一些無用的,可笑的事情來。
熊倜此時豈非也是處於絕望的邊緣?
但熊倜卻真的看到了黑月與封三手,他不敢相信,他心中明白,自己尚未完全清醒,這多半是幻覺。
片刻之後,他看得愈來愈清晰,黑月與封三手的確是在身旁,他們兩人為何會穿著下人的藍布短裝?而且他們兩人的眼中滿含驚喜,定定地望著熊倜。
黑月竟然驚喜地叫了起來,道:“大……大老爺,醒了。”
或許是太過激動,黑月早已不再口吃,這一激動竟然結結巴巴,又說不清話來,而且他為何連一聲大哥都叫不出來,竟叫做了“大老爺”?
熊倜暗想,或許是這家的主人救了他們三人,黑月見到大哥熊倜此刻忽然醒了,所以他在呼喚那主人。
這裡果然還有一個人,他一直靜靜地坐在熊倜的床邊。
這人此刻也是一臉驚喜,見到熊倜真的醒了過來,忍不住叫道:“醒了,果然醒了。”
熊倜定睛一看,頓時又是一陣暈頭轉向,因為那人不是別人,正是那麻衣刀客餘力,不過他此時換了另一身裝束,一身貴公子般的華貴打扮。
餘力接下來的話,更令熊倜幾近崩潰,因為他滿含淚水,接著道:“爺爺,你可算是醒了。”
爺爺?
爺爺!餘力竟然將熊倜叫做爺爺!
突然之間,熊倜糊里糊塗便連升三級,這讓他如何能夠接受?
熊倜感到頭暈得厲害,他又轉過眼去,看向黑月與封三手,想要自他們那裡得到解釋,但黑月與封三手竟同時喜道:“老爺子是醒了。”
他們二人非但沒有解釋,而且竟與麻衣刀客餘力是一個口氣,好似他們三人才是兄弟,黑月與封三手也是這場陰謀的同夥。
熊倜恨得直咬牙,難道那杯碧螺春裡的毒藥,已將他們兩人的腦子毒壞了,他們為何要跟著別人一起胡說八道?
餘力叫了一聲“小紅”,便有個小女孩推門進來,手裡捧著一個木盤,木盤裡是一杯冒著熱氣的香茶。
那是一杯碧螺春,因為熊倜已聞出了那茶的香味。
但他此刻絕不想喝茶,尤其不想喝這杯碧螺春,也許他這一輩子再也不願喝碧螺春,哪怕那是再好的,再有名的茶。
很顯然,餘力想得與熊倜並不一樣,因為他是一個孝順的孫子,嫡孫!
熊倜現在的身份不同了,他是餘力的爺爺,諸葛神算餘臥龍,他臥病在床,而且病得很重,方才定是昏迷了過去,如今醒了過來,作為嫡孫,餘力豈有不盡孝道,喂他喝茶的道理?
諸葛神算餘臥龍最喜歡喝茶,尤其是碧螺春。
餘力自小紅的手裡接過茶杯,另一只手便扶起熊倜的頭,很小心地將茶水喂了過去。
熊倜緊閉著嘴,他如今不但不想喝碧螺春,甚至不想聞到,或者想起碧螺春他便想吐。
儘管餘力很小心,但茶水還是灑在了被褥之上。
餘力並沒有發怒,反倒笑著將茶杯還給小紅,一面擦拭著灑溼的被褥,一面道:“爺爺,您還是這麼倔,我是您的嫡孫,難道喂你一口茶水都不行?您身體好點再自己喝不成麼?”
如此孝順的孫子,打著燈籠也是難找,但熊倜卻並不領情。
熊倜不但不領情,心中還有一股怒火,一股被人愚弄而發怒的火氣。
怒火攻心,熊倜的臉已憋得又紅又紫,額頭已冒出汗來。
他此刻又怒又恨又急,他怒的是麻衣刀客餘力採取如此卑鄙的手段將他囚禁於此;他恨的是黑月與封三手兩人也不知吃錯了什麼藥,竟甘願與此人同流合汙;對於這一切,他卻只能聽之任之,束手無策。
一個人若是惱怒到絕望的境地,便免不了要罵人。
熊倜此刻要罵人也要耗費九牛二虎之力,他終於怒道:“你是……”
他原本是要罵麻衣刀客餘力,“你是哪裡冒出來的孫子?我並不是你爺爺,你爺爺是諸葛神算餘臥龍,而我是熊倜。”
他要罵的話還有很多,甚至還有比這更激憤,更惡毒的話,他幾乎都能夠罵出來,但他卻沒有再罵下去。
熊倜此刻已罵不下去,因為他方才罵出兩個字,便發覺自己的聲音很小,也很嘶啞,好似一個百歲老人一般,聽起來顫顫微微,甚至蚊子的叫聲都要比他的聲音嘹亮。
餘力見到熊倜發怒,竟真的急了,一臉的歉意,連忙幫著熊倜捋胸順氣,一面道:“爺爺,你別生氣,都是孫兒不好,又惹您生氣了,您消消氣,消消氣。”
熊倜非但沒有消氣,直被他氣得眼前發黑,喉嚨裡一陣憋悶,劇烈的咳嗽起來,他忍不住伸手去抓喉嚨,誰知這一抓之下,更駭得他魂飛魄散。
因為熊倜發覺他的下頜竟有一撮山羊鬍子。
不錯,山羊鬍子!
熊倜不過剛過二十歲,怎會長處一撮山羊鬍子?那是老年人方才會有的那種山羊鬍子。
難道熊倜真的便是諸葛神算餘臥龍?那麼他這二十餘年的經歷呢?俱都是夢境麼?還是熊倜並不是餘臥龍,他此刻只是在夢境中而已?熊倜一時間感到一片混亂。
無論如何,熊倜只願做“熊倜”,哪怕是再辛苦,再孤獨無助,他也願意,沒有人願意變成別人,只願意做自己,更何況一個正當年少的人,怎會願意變成一個只剩下回憶的百歲老人?
熊倜絕不願意,所以他憤怒的扯著那一撮山羊鬍子,好似這一撮山羊鬍子一旦扯掉,這噩夢便會醒過來一般。
餘力連忙拉住熊倜的手,幾乎是哭著乞求道:“爺爺,您別這樣好不好,都是孫兒不好,孫兒不好。”
封三手在一旁也終於忍不住,道:“好了,老爺子,公子早就派人將請柬發下去了,各大門派的人今晚怕是陸續就要到了,您的願望會實現的。”
各大門派?誰的願望?什麼願望?
熊倜聽到封三手如此一說,感到如五雷轟頂,眼前忽然一黑,頓時便有一種天旋地轉的感覺。
黑月也道:“是啊,老爺子,明日您的百歲壽辰,各大門派定會前來道賀的。”
一個人憤怒到了極點,有時候也會安靜下來。
熊倜的情緒緩緩靜了下來,他不再憤怒,他要靜下心來,首先要找到這件事的癥結在哪裡,要明白到底出了什麼狀況,他知道急躁是解決不了問題的。
餘力見到熊倜的情緒終於穩定下來,長長籲了一口氣,只聽他輕聲道:“爺爺,您好好休息,晚些時候我再來看您。”
熊倜沒有應聲,因為他並不是麻衣刀客餘力真正的爺爺,他此刻正閉著雙眼,在靜靜地思考問題。
餘力一打手勢,與黑月,封三手一起輕輕向外退去。
忽然餘力又輕聲道:“對了,您不滿意小黑與小封伺候,我給您換成小紅,女孩子畢竟細心點,有事您叫她。”
屋子裡瞬時靜了下來,熊倜依舊閉著雙眼,緩緩回想著這一切的來龍去脈,到底這其中有什麼蹊蹺?
“各大門派的人今晚怕是陸續就要到了”,這是封三手方才說的,難道各大門派俱都會向熊倜討要那一樣東西?他相信封三手與黑月絕不會輕易背叛他,但這句話又是什麼意思?
良久之後,熊倜扯著嘶啞的嗓子吼道:“人呢?有人嗎?”
他雖然是在扯著嗓子吼叫,但實際上那聲音並不大,他的嗓子怕是被人用藥物毀壞了。
即便如此,還是有人聽到了,那人輕輕推開門,道:“老爺子,您是在叫我嗎?”(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