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血鷹之死
“你還有一點沒有算到。”史雲嵐冷冷道,“你雖為蒙古人的走狗,卻沒有學會蒙古人為自己民族而戰的氣概,只學會了他們將人分為三六九等,整日趾高氣揚高高在上的陋習。”
霍延開雖已料到史雲嵐背叛之意,但聽她如此一說還是大吃一驚,冷汗溼透重衣,他想不到被他一個小小伎倆挑撥,便會與自己最愛的情人徹底翻臉的小女子,竟然也會城府如此之深。史雲嵐一直以來完全聽從冥神教的安排,陰山地府之外冒險與假扮的花童姥一唱一和,騙過熊倜等人;千里迢迢趕赴洛陽武林大會,神不知鬼不覺在武林大會的水缸裡撒了軟骨散,完全控制洛陽武林大會;她又與陰山九魅劫持熊倜,千方百計要挾熊倜降服;隨後她隨藍夢仙子等人一路喬裝打扮,尾隨封三手趕至巫山萬蛇谷,差點便大功告成。但他想不通史雲嵐為何突然會背叛他,背叛冥神教。
史雲嵐接著道:“我只是一個弱女子,最嚮往的是真真切切的感情,最痛恨的是薄情寡義的負心漢,薄情郎!但我也不會因此而背叛了民族大義,我更不會與你這樣的偽君子為伍!”史雲嵐越說越激動,甚至於聲音開始有些顫抖,她又道:“更何況,更何況我已知道,孫青陽這個無恥小人之所以敢於加害我的父親,根本便是你在背後為其撐腰,甚至為其出謀劃策,煽風點火!”
霍延開此時方才恍然大悟,史雲嵐本是一個至情至性對未來充滿了美好幻想的女子,她之所以與熊倜徹底翻臉,效忠於冥神教,只是一時被熊倜“背叛”感情,與夏芸不清不白的關係暫時衝昏了頭腦,加之花童姥添鹽加醋,萬般挑撥,方才做出一系列看似效忠於冥神教的事情;但自始至終史雲嵐對霍延開卻是嗤之以鼻,對他以往的所作所為,花童姥一定也是深惡痛絕,再傳到史雲嵐的耳朵裡,可想而知會被渲染的何等齷齪;加之史雲嵐於巫山萬蛇谷親眼所見,霍延開如何冷酷絕情,拋棄結髮妻子白慕雲,因此霍延開在史雲嵐心中正是方才所說的那種負心漢、薄情郎、偽君子。至於霍延開挑撥孫青陽與史泰公的關係,並許以層層承諾,導致孫青陽最終由不滿史泰公,直到痛下決心弒殺親舅父之事,當然是由方宇開告知史雲嵐,所以史雲嵐對於霍延開便由單純的鄙視,更增加了一層弒殺親人的仇恨。
殘陽如血,秋風襲人。
殘陽與秋風裡的霍延開瞬間失去了方才囂張的氣焰,但他卻並未顯出絲毫孤獨的恐懼與悲哀。
“你竟然害死了史泰公?”熊倜又驚又怒,他還未來得及當面感謝這位多年來一直暗中助他的老者,他甚至還未真正的細看他一眼,他便被人害死。為何老天如此不公?史泰公如此深明大義、宅心仁厚的老者竟遭奸人殘害,霍延開如此卑鄙無恥,做盡天下壞事卻能夠盡享塵世榮華,甚至一度被中原江湖同道奉為“義薄雲天”的大俠。
霍延開譏誚道:“我只不過承諾孫青陽,假如他能夠帶領九道山莊歸我冥神教,冥神教必封以青龍護法之位,別無其他。”
熊倜怒道:“任憑你巧舌如簧,也難逃其咎。”
霍延開一斂譏誚的笑容,冷冷道:“哼,我從不做沒有把握之事,即便你四人聯手,只怕也不是老夫的對手。”霍延開年紀不過五十左右,自稱老夫當然是在眾人面前賣弄資格,顯示自己江湖經驗豐富。
熊倜道:“今日便叫你見識見識,何為沒了把握?”
霎時間疾風乍起,熊倜、封三手、史雲嵐、方宇開將霍延開圍了起來。霍延開大喝一聲,解下血紅的披風,“呼啦”一聲揮開一道光芒,順手丟去,展開雙臂沉著應戰。熊倜身形一閃,一劍刺向霍延開腰間要害之處,霍延開輕鬆一閃,手腕一格,“當”的一聲竟然化解開這快如閃電的一劍,熊倜心中暗暗吃驚,看來霍延開一直以來並未顯露實力,他身為冥神教真正的冥王,不知還有什麼手段。封三手眼疾手快,早已藉著這個間隙,欺身上前,一把寒光閃閃的匕首立顯手中,疾風般刺向霍延開右側肋間,即刻間便要血濺當場,誰知霍延開眼觀六路,手段老辣,藉著格開熊倜那一劍之勢,向左側身,右手輕鬆擋開封三手這一刺,緊接著左手鷹爪迴旋,只聽一聲尖銳的鷹嘯之聲刺人耳鼓,封三手感到一陣徹骨勁風襲來,急忙頓步,“哧啦”一聲,肩頭一陣火辣辣的灼痛,片片布屑揚起,封三手右肩衣衫破碎,露出臂膀幾條鮮紅的血印。三人殺得難解難分,令史雲嵐與方宇開二人眼花繚亂,一時不敢出手。
夕陽西下,晚霞似火,九道山莊漸漸化為絳紫色高大剪影,巍然立於霞光之中,鑲嵌了似金似火的輪廓。
熊倜與封三手二人合力,戰至日落竟然並未有一招得手,霍延開雖然也未佔據上風,但他以一敵二卻也幾乎戰成平手,三人漸漸額頭汗水滲出,渾身衣衫也已溼透。熊倜一時半會雖不能傷到霍延開,但憑藉追星七步輕功絕技,左右穿梭,糾纏得霍延開欲戰不能勝,欲退卻不可脫身,漸漸感到竟有些力不從心,捉襟見肘。
史雲嵐瞅準一個間隙,手一揚,一片青碧光芒閃爍,十三根碧血追魂針直奔霍延開面門而來,霍延開自知碧血追魂針的厲害,不敢硬拼,身形一縮,稍稍躲過。緊接著封三手一柄匕首脫手而出,一道青芒劃過,寒氣逼人的匕首御空而來,霍延開一臉譏誚,暗自道:好小子,暗算老夫你們還差點,右手玄鐵護腕輕輕一擋那匕首便被磕飛。即在此刻,熊倜追星七步宛若流星,身形幻化無窮,眨眼已經欺身而至,一柄長劍直取霍延開咽喉要害,霍延開驚出一身冷汗,但他畢竟歷經百戰,危急時刻慌而不忙,憑藉過人眼裡看準熊倜長劍招式方向,左手玄鐵護腕凝聚真力,全力擊向劍身,“嘡啷”一聲巨響,隨後“嗡嗡”的劍鳴之聲不絕於耳,只見熊倜長劍劍身好似受驚之毒蛇般顫抖不止,竟然脫手而出。
熊倜大驚道:“好強的內力!”話音未落,人已轉身向右錯步,正待脫身而去。霍延開這一擊本是全力一擊,不想一擊便中,且擊飛熊倜長劍,眼見熊倜正欲全身而退,心中暗喜,喝道:“哪裡走?”右手鷹爪神功早已扣向熊倜左肩肩頭,霍延開手指瞬間已經觸到熊倜肩頭衣衫,他甚至已經能夠感到五根手指開始嵌入肉裡,他能夠想象熊倜肩胛骨與鎖骨在他這一抓一扣之下,“砰砰”碎裂的脆響聲,那是霍延開作為冥神教最神秘詭異,最毒辣的血鷹所喜歡的聲音,他覺得對手在他的鷹爪之下骨骼碎裂,血肉分離的聲音堪比世間最美好的樂曲。
霍延開原以為這一次仍舊十拿九穩,心中已有十分把握,但他又一次錯了。熊倜一個急轉身,疾如旋風,他強忍左肩骨肉撕裂之劇痛,右手食中兩指併攏,劃過一道疾風,霍延開看到熊倜肩頭鮮血飛濺之時,也感到一道寒意劃過頸部,緊接著一片血霧自霍延開頸部暴起的血管噴湧而出,他的目中閃過一道光芒,瞬間便又黯淡下去,好似一個人臨死之前迴光返照的光芒。
“沒有劍……也,可以……?”霍延開從喉嚨裡擠出這一句。
熊倜淡淡道:“手中無劍,心中有劍,一樣可以殺人。”
霍延開道:“以指……為劍?”
熊倜道:“不錯,以指為劍。”
每一個大奸大惡之徒必是一個不同凡響的人,他的內心必有強大的信心,他的信心必然來自他不容小覷的一番能耐,但這樣的人致命的弱點便是他的能耐用錯了方向,用錯了地方,所以他的最終結果便會同樣慘淡。
霍延開便是這樣一個大奸大惡之徒,他臨死之前的目光中仍舊充滿疑惑,他不願相信他如此完美的陰謀,最終仍舊逃不出天下最美麗的泡沫的命運,破滅。
西方僅剩一絲殘輝,九道山莊漸漸沒入黑暗之中。
熊倜面對史雲嵐不知如何以對,慢慢道:“你……”
“常春島,我早已決心遠離塵世,遠赴常春島。”史雲嵐望著星空淡淡道。
方宇開驚道:“常春島,小姐你……,我聽說常春島慘無人道……”
史雲嵐淡然一笑,截道:“不,常春島歷年來收留天下心灰意冷的女子,只是收留前皆要考驗她是否真的不再留戀紅塵,所以才被誤會。方大俠,我知道你感激先父當年有恩於你,所以放心不下我的安危,我自有分寸,還請你不必擔憂。”
方宇開長籲一口道:“如此甚好,我來護送小姐至東海,了卻心願後,從此也遠離江湖,返回江浙老家做個小買賣。”
夜幕降臨,九道山莊化為一片火海,映紅了半個星空。
望著熊熊烈火,史雲嵐嘆道:“九道山莊為先父所創,如今我燒了它,從此這世間便再無牽掛。”說罷史雲嵐轉身走向夜幕之中,突然她又停住腳步,頭也不回道:“你要的人在錦衣衛手裡,關在屠龍鎮大牢之內。”
那熟悉又陌生的身影漸漸消失在黑暗之中,熊倜的心裡不知是何滋味,他是一個不善表達的人,他不知此刻的心是像這亭臺樓閣一般漸漸化為灰燼,還是像這烈火一般熊熊燃燒。也或許這者都有,一個身影漸漸消失,另一個身影卻在他心頭愈來愈重。(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