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林家莊回來後, 林芽情緒就不是很高,這段時間天又冷他就留在賀府連書院都沒去。
賀眠則因為要考春闈,年前若無意外都會在書院度。
臘八這日, 陳夫子讓陳雲孟把李綾沈蓉笙跟賀眠三人都叫到家來, 讓陳夫郎煮了鍋臘八粥給她們喝。
“我跟你們師公商量了下,年後一月中旬隨你們一道去京城。”陳夫子緩聲開口,語氣平靜, 顯然這事是早有打算並非臨時起意, “我也許久沒去看老師了,正好這次跟你們同去。”
陳夫郎帶著陳雲孟從後廚把碗端過來, 挨個擺在幾人面前,聞言笑著說,“我先前已經給家姑寫了信, 她甚是高興,說若是你們過去剛好可以住在她那兒, 也省的在外頭找地方了。”
省試也稱為春闈, 在京城的禮部考, 到時候全國各省的舉人們都會集聚於此, 住宿的確成為問題。有些學子為了能住得離禮部近些, 般這個時候都已經啟程前往京城了, 年都不在家。
像賀眠李綾沈蓉笙這種年後才去的,若是在京中沒有關係跟熟人, 到時候怕是只能住在偏遠的小客棧, 運氣好的能有個上房, 運氣差些的只剩下通鋪了。
那時候正是二月,天氣寒冷,住在通鋪熬夜看書, 可想條件有多惡劣。通常一個春闈考完,不學子手上腳上生了凍瘡的不在少數。
仕途這條路,哪有口頭說說的那麼容易。
“我娘說我跟爹爹也去。”陳雲孟杏眼明亮,聲音清脆,抬手分別拍了拍李綾跟沈蓉笙的肩膀,姐倆好似的,“正好咱們起。”
他猶猶豫豫的,正試探性的想要伸手拍賀眠肩膀的時候,不知有意還是無意,賀眠正巧端著碗起身往頭加了勺小菜躲開了他。
陳夫郎跟陳雲孟也去?
賀眠捧著熱氣騰騰的臘八粥坐回來,眨巴兩下眼睛,心思活絡起來。
等飯後,沈蓉笙幫著收拾碗筷陪陳夫郎進去刷碗,李綾跟賀眠留在外頭整理桌子。
賀眠小聲問李綾,“陳雲孟能去京城,芽芽能不能也跟著去啊。”
李綾微怔,笑了下,“師公跟雲孟是去京城探親的,林芽既不考科舉也不探親,這般冷的天,他跟著去京城做什麼?”
當然是尋親了。
賀眠湊頭把事情跟李綾簡單的說了下,李綾停下手上的動作,微微皺眉神色認,“那這的確是個機會。”
尋常人家這輩子都不定能去趟京城,而她們這次進京趕考,結如何還不確定,若是中了自然是好,若是沒中怕是也不會留在那兒。
林芽要是尋親,這次倒是可以跟她們去。
“咱們先去問問夫子跟師公,看她們怎麼說。”李綾跟賀眠收拾完桌子,去找了陳夫子跟陳夫郎。
“林芽也去?他去做什麼,”陳雲孟剛聽了個開頭就沒忍住出聲反對,“他那麼嬌氣,路上還不夠添麻煩的呢。”
“雲孟!”陳夫郎低聲呵斥,伸手攔住嘟囔著臉滿眼不情願的陳雲孟,跟自己妻主對視眼。
陳夫子的老師也就是陳夫郎的姑母在京中學生眾多,還是有些人脈的,若是幫忙找人也很方便。
“帶芽兒去吧,路上有你們夫子跟我在呢,”都是為人父母的,陳夫郎眉目舒展,柔聲跟滿眼期待的賀眠說,“你入闈後,我們幫你照顧芽兒,不管能不能找到,總得讓他去試試。人生短暫,說不定就這次機會,莫要留下遺憾。”
賀眠眼睛瞬間亮了起來,看向陳夫子,她也點點頭,“路上他們三個男子也好有個照應。”
“謝謝夫子,謝謝師公!”賀眠高興的差點蹦起來,恨不得原地跑兩圈。
賀眠這兩天聽來送東西的老竹說芽芽沒什麼精神,連她特意去跟白縣令討要的酒都不喝了,便想找點事情轉移他的注意力。
雖然林父去了,可他親生父母說不定還在呢。哪怕都不在了,那還有她跟賀府呢,自己總歸是最疼他的。
知道陳夫子將跟她們起去京城後,賀眠突然就打定主意,把芽芽也帶著。
等賀眠她們離開後,陳夫郎柔聲跟獨自生悶氣的陳雲孟說,“你自幼沒離開爹孃,所以不懂芽兒的苦。雲孟,假如你是芽兒,三歲時便丟了,你可想過爹爹還活不活的下去?你長大後就不想找到自己親生爹孃嗎?”
那當然是想啊!
這要是換個人陳雲孟肯定就一口答應了,唯獨林芽,陳雲孟特別不樂意,“那可以讓他在蓮花縣等訊息啊,為什麼非要跟我們一起去?到時候找到了再告訴他嘛。”
“找人哪有那麼簡單,若是有能力還是要把林芽帶上的好,也只有著了他本人能更好去替他找他的雙親,”陳夫子道,“你沒聽賀眠說嗎,林芽跟他的家人長的很像。”
她們決心已定,陳雲孟鬱悶的跺了下腳,本來單獨跟李綾沈蓉笙賀眠她們起去京城的興奮瞬間打了折扣。
光想想要帶著個嬌氣的麻煩精,他現在就已經不高興了。
不管陳雲孟怎麼想,反正陳夫子跟陳夫郎是答應了。
賀眠心存不住事,當天晚上就回了賀府,到自己屋把那個藏在衣櫃下面的包袱扒拉了出來抱在懷往雲綠院走。
綠雪端了個盆從屋出來,差點迎面跟剛進門的賀眠撞上,嚇的驚呼一聲差點把盆扔了,等看清來人後疑惑的問,“眠主子?”
他看了看外頭的天,這個時辰都該睡了,“您怎麼現在回來了?”
按理說書院還沒放假啊。
賀眠不答反問,朝他身後看,“芽芽呢?”
“爺在裡屋呢,剛洗完腳。”綠雪端著木盆,看著賀眠懷的包袱,瞬間瞭然,她這是給自家爺送東西來了!
綠雪立馬說道,“爺還沒睡,眠主子要進去看看他嗎?”
眠主子然疼少爺,這兩天沒見,晚上就忍不住從書院給他帶了東西回來。
綠雪立馬放下木盆,高興的引著賀眠往屋走,順便伸手把翠螺給攔在了外頭。
爺穿著中衣準備睡了,她進去幹什麼!
屋林芽抱著手爐,剛把腳塞進燻熱的被窩,就看賀眠掀開厚布簾子帶著身寒氣進來了。
他屋暖和,放了整整四個炭盆,生怕凍著。
“姐姐?”林芽微怔,眼睛瞬間亮了起來。
他最近好像又瘦了些,微弱昏暗的燈光下看著那清減的身形,賀眠怪不是滋味的,心都揪了下。
她過來,拉了個繡墩坐在床前看他。
“姐姐怎麼這時候回來了?”林芽不動聲色的擺擺手示意綠雪也出去,自己賀眠說話。
看她這身打扮就知道她剛從書院回來便直奔自己這兒,林芽眼裡笑意陡然濃郁,歪頭側身輕聲問她,“可是芽兒不在書院,姐姐想芽兒了?”
還是,芽芽不在書院,賀眠看著身旁空蕩蕩的座位有時候都不太適應,總是習慣性的扭頭喊他,然後才發現芽芽沒來。
那時候賀眠忽然有股說不出的感覺,好像心頭有塊地方跟這座位樣,瞬間就空了。
“芽芽,”賀眠專注的看著坐在床上望向他的林芽,迎上他期待的目光,開口問,“你穿這麼坐著,不冷嗎?”
她視線往下落在林芽露出來的半截光-溜-溜的脖子上,表情疑惑。
林芽本來已經打算睡了,穿著身棉製的白色中衣,因為最近瘦了些,衣服寬鬆掛在身上,領口稍大,露出半截鎖骨。
他剛特意側身扭頭朝賀眠坐著,從她那個角度剛好能看他潔白修長的脖頸。
“雖然有炭盆,但也不能這麼嘚瑟啊,”賀眠伸手從旁邊拿過大氅給他兜頭披上,圍的嚴嚴實實。看著林芽只露出來的半張小臉才鬆手坐回去,不滿的說落他,“你自己什麼身體心都沒點數,凍著了怎麼辦。”
大冷的天,是露肉的時候嗎?
愛美麗也得分季節啊!
林芽,“……”
林芽深吸了口氣,裹緊身上的大氅,心情就跟屋的碳火一樣燒的噼裡啪啦的,甚至已經開始思索賀眠是不是尼姑轉世,所以這輩子沒有半分-情-欲?
“對了芽芽,”賀眠將剛放在旁邊的包袱拿過來開啟,“我給你看樣東西。”
林芽情緒已經調節來,面無表情的看著她包袱裡頭的小孩衣服,神色掀不起半分波瀾。
總不可能是送他的,自己衣櫃的小衣都比她手拿著的那件外衫還大。
“你還記得這些嗎?”賀眠把衣服往他身上虛虛的比劃了下,林芽搖頭,接著說,“這是你以前的衣服,大概是三歲時候的。”
三歲?
林芽這怔怔的低頭看著包袱裡的那雙小靴子小襪子,試探性的伸出手將綢錦布料縫製成鞋面的小靴子拿過來,摸著上面的珍珠,眉頭微皺語氣疑惑,“這是芽兒的?”
林父還沒去的時候,林家雖說有些餘錢,可還沒富餘到都做衣服給他穿在身上。更何況自己還不是母親的親生骨肉,又是個男孩,她斷然不會這麼捨得。
林芽從小就知道他不是林家的孩子,方面是林母對他沒有那麼疼愛,另一方面便是府閒言碎語他多都聽說了些。
畢竟當時爹爹把他撿回去的時候,不人都是知道的。所以林芽從小就特別懂事,除了身體生病,沒在旁事上給母親添麻煩。
林芽抬眸問,“這些衣物,姐姐是從哪兒得到的?”
“是鄒氏上回鬧玩以後,你娘臨搬家前送來的,你以前被撿到的時候穿的就是這身衣服。”賀眠小心翼翼的看著林芽的表情,“芽芽,你還記得三歲前的事情嗎?”
三歲的時候太小了。
林芽緩緩搖頭,他什麼都不記得了,半點印象都沒有。他能想到的兒時全是林父溫柔帶笑的身影。
他情緒突然低落下來,賀眠莫名有些手足無措,語速飛快的說,“要不我帶你去找你的親生父母吧?上回白縣令說看你眼熟好像以前在京城見到過,正好這次我去考省試,你跟我起去唄?不管能不能找到,好歹去試試。”
賀眠原來不打算把這事告訴林芽的,畢竟現在平靜的生活也沒什麼不好。
可她到底不是林芽,不能替他做選擇。
而且今天師公說的特別對,萬這次不去以後沒機會了呢?那不就成了遺憾嗎。既是芽芽的遺憾,也是她自己心中的遺憾。
以後只要回想起這事,她就會心懷愧疚,與其那樣,還不如現在讓芽芽自己選擇呢。
“我問過陳夫子跟師公了,她們年後去京城探親,正好帶上我跟李綾沈蓉笙三人,到時候你可以和我起去,”賀眠說,“師公的姑母在京中有些人脈,可以幫你找找看。要是找到了最好,要是找不到你就跟我起回來。”
她把路問好了,走不走全看林芽自己。
賀眠用指腹蹭了蹭他泛紅的眼尾,不小心觸到那顆淚痣,心軟的跟塊豆腐樣,像是被人戳了下,輕輕的帶著顫,“哪怕沒有找到家人,你不是還有我嗎。”
林芽溼潤溫熱的淚水從眼眶裡滾落出來,掉在賀眠手指上。他低頭輕輕蹭著她的手,悶聲說,“可芽兒會給姐姐添麻煩的。”
以前林父在世的時候,林芽雖好奇親生母父是什麼樣子為何會把他遺棄,但從未想過要去找她們。
後來林父沒了,林母娶了鄒氏,林芽才偶爾會想想自己的親生母父現在會在哪兒。
如今好不容易有了點訊息,林芽肯定是想去試試的。但京城遙遠,他去無異於給賀眠添麻煩。
林芽本就那麼隨口一說,誰知道賀眠聞言還就認的思考了會兒,然後特別贊的點點頭,“是挺麻煩的。”
林芽,“……”
芽芽身體弱,吹不了風,淋不了雨,出太陽要打傘,下雪走路要人扶,來那個還要讓人哄著,長這麼大,賀眠就沒比他還嬌氣的男的,女的也沒有!
“沒想到你還挺有自知之明的,不錯不錯。”所以她抬手摸摸林芽的腦袋,有種摸賀盼狗頭的感覺,下順著下,笑著誇他,“還有救。”
麻煩不可怕,就怕麻煩別人還不自知的。就跟陳雲孟那樣,掛在身邊猶如掛了個炮仗,指不定什麼時候說炸就炸。
林芽被噎的愣,眼淚掛在眼睫上不知道是該落還是不該落,心底什麼難過的心情全都沒了,扭頭張口就要咬她的手指。
別的不好說,但賀眠破壞氣氛的確是一把好手,總能用別的方式轉移他的注意力。
賀眠眼疾手快的把手縮回去,抱在懷,挑眉得意的看著林芽,“小樣,我還能被你咬到了?”
她說他,“屬小狗的。”
賀眠看著林芽,他把臉都藏大氅了,沒忍住笑著戳了戳他。
麻煩就麻煩了,還能怎麼辦,又不想送給別人,只能自己湊合著疼唄。
第二天早上,兩人把這事跟賀父說了。
“去京城?”賀父疑惑的看著賀眠跟林芽,懷疑自己剛沒聽清楚,又問了遍,“誰去?”
“我姐姐起去。”林芽眼裡帶著光,心又緊張又期待,連平時習慣用的“芽兒”都忘了。
只是他剩餘的話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就見賀父一下子站了起來。
“胡鬧,不。”賀父語氣毫不猶豫,“那可是京城,離蓮花縣那麼遠,芽兒哪裡能吃得了這種苦!”
上回賀眠去省城賀父就整日提心吊膽的,更何況這回還是京城。而且林芽是個男子,身體不如賀眠,賀父怎麼可能放心得下。
“叔、叔父……”林芽還沒想過賀父會反對的這麼堅決,微微怔住,像是被他嚇到了。
“爹,”賀眠扯著林芽的手腕把他藏到自己身後,“芽芽跟我起去京城找他父母,又不是壞事,你生什麼氣。”
“爹爹不是生氣,爹爹是擔心。”賀父也意識到自己剛反應激了,說話語氣有些嚴肅。
他剛不是想兇林芽,實在是太疼他了,疼愛憐惜到半點苦都捨不得讓他再吃。
京城那麼遠,哪裡是他個男子能去的地方。
賀父緩了緩激動的情緒,柔聲說,“芽兒,咱們在家等訊息好不好?現在天氣那麼冷,京城路途遙遠,萬病了可怎麼辦?”
要不是賀眠考中了舉人,賀父這個季節連她出遠門都不情願。
“路上又沒有大夫,也沒人照顧,你哪裡受得了這些?”賀父上前伸手握住林芽微涼的手指,“好孩子,叔父知道你想找她們,咱們先不說路上多麼艱難,就是到了京城後,眠兒到時候入闈進了考場,你在外面可怎麼辦?”
“雖說有你師公在身邊,可那終究是寄人籬下,哪有咱們自己家住著方便。”賀父抬手將林芽抱在懷,輕輕撫著他的背,“我知道你不能理解我現在的狠心,以後等你有孩子就懂了。芽兒,你跟眠兒要是有半點意外,我都承受不了。”
沒有什麼比孩子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在眼前更讓父母覺得踏實了。
“爹,孩子大了總會離開家的。”賀眠輕聲勸,“你不能因為擔心就把我跟芽芽關在府啊。”
這樣她跟芽芽永遠沒有長的機會。
“爹爹管不了你,你要去京城趕考爹爹攔不了,但芽芽跟你不,他身體弱又是男子,不是非去京城不可。”賀父這回難得姿態強硬,“聽我的,芽兒就跟我留在府等訊息,哪兒都不去。”
賀眠看向林芽,他眼裡剛明亮的光慢慢暗淡下去,微微衝賀眠搖搖頭,反手抱住賀父,安撫的拍了拍,柔聲說,“叔父別擔心,芽兒都聽叔父的,哪兒都不去。”
人都有固執的時候,賀父現在就是這樣,孩子的安危是他的底線,硬說沒用,只能試試軟磨了。
其實關於林芽去京城的事兒,賀母倒是還算支援,“我們請陳夫子跟陳夫郎幫忙照顧下兩個孩子,出於感謝,去京城的費用可以全由我們出。若是覺得在京中住在旁人家不方便,也可以住在客棧,何況身邊還有綠雪跟翠螺照顧著,沒你想的那麼麻煩。”
其實像賀眠李綾沈蓉笙這樣的舉人,進京後朝廷是有銀子補貼的,用於她們平時生活。
也有不富商巨賈或者官員,樂意接納舉人住在自己府,權當培養自己的儲備勢力。
所以才說是窮秀富舉人。
只是接受富商巨賈亦或是官員的幫助,有利也有弊。這就相當於還沒考春闈呢,身上就被蓋了別人的章,以後想要離開也要全看她們臉色。
可不管她怎麼說,賀父都不點頭,“眠兒去就去了,芽兒不。”
賀眠跟賀母她們勸的多了,賀父還嫌聽的心煩,讓貢眉把她們趕出去。
賀眠嚼著花生米,眨巴兩下眼睛扭頭問翠螺,“你說我要是偷偷把芽芽帶跑了怎麼樣?”
偷偷帶跑?
女一男?
翠螺嚇了跳,險些把手正溫著的酒給撒了,眼睛睜圓,“那不就成私奔了嗎!”
到時候賀父眼睛能哭瞎了,外頭也該說賀府拆散有情人,害得姐弟兩人逃走尋求愛。
天知道賀府頭全盼著兩人在一起,徐氏還特意去姻緣廟拴了紅繩,就差給兩人摁頭成親了。
只要賀眠這邊說娶,那邊徐氏就能安排兩人直接洞.房,可至於私奔。
賀眠咋舌,那就是偷偷跑不通。
她跟林芽本以為賀父心軟,軟磨硬泡段時間他就鬆口了。誰知道賀父屬蚌的,橫豎不開口。
不止賀眠跟林芽,賀母連帶著徐氏,全家人從年前勸到了年後,賀父依舊不答應。
他總有堆的擔憂理由,連林芽喝口涼水拉肚子都想到了。
萬芽兒病了呢?
萬眠兒不在他被人欺負了呢?
賀眠覺得就林芽那張能叭叭的小嘴,很難有人能給他委屈受。更何況手有銀子,又有陳夫子妻夫在,根本不會寄人籬下看人臉色。
“酒溫好了嗎?”賀眠拍拍手上的花生米屑,看向翠螺手的那瓶果酒。
這東西是昨天正月十五她去給白縣令送花生米配方時白縣令給的。
自從上次鹿鳴宴後林芽說酒好喝,賀眠每隔段時間就要帶上花生米往衙門跑趟。
旁人看著這種情況都以為她是衝著白殷殷去的,暗自猜測賀白兩家親事近了。
只有衙門裡當差的聽到這事笑著擺手,“什麼親事近了,人賀眠每回來見的都是縣令,從沒爺。至於手拎著的食盒,那也不是什麼金銀古玩,就是賀府廚子做的花生米,賀眠拿它跟縣令換酒的。”
要說賀府的花生米真是一絕,外頭賣的那些根本比不上。白縣令吃次就喜歡了,每隔段時間就拿果酒跟賀眠換。
這不,兩天賀眠就進京趕考了,歸期不定,昨個特意把花生米的配方給白縣令送去。白縣令也投桃報李,問夫郎要了酒釀製的方子給她。
兩人就因為一盤花生米一壺酒,生生處了忘年交,簡單又純粹。
酒夏天喝,清涼爽口,冬天喝可就有點凍牙了。
“溫好了就裝起來,連帶著花生米一起,咱們給芽芽送去。”賀眠拍拍衣服起身,提著小食盒去了雲綠院。
這些日子林芽一直在作畫,畫的不是旁人,正是他自己。
賀眠就快走了賀父還不鬆口,林芽覺得自己去京城的可能性微乎甚微。於是乾脆自己對著鏡子給自己畫了幅自畫像,到時候讓賀眠拿著去京城。
可惜畫上的人跟林芽形似神不似,那眉眼神韻根本比不上他本人。
賀眠撩開簾子進來,“芽芽。”
“姐姐來的正好,你看這幅跟芽兒像嗎?”林芽見她過來眼睛亮,連忙將筆放下,拿著畫放在自己臉邊做對比。
這是最像的幅了,連綠雪看了都說差不多能行。
“他懂什麼,”賀眠指著畫,“這鼻子,這眼睛,這嘴巴,有是都有,就跟你不太一樣。”
如硬要賀眠比喻,那就是林芽本人的容貌是開了美顏相機的照片,而這畫就是原相機無修飾拍照,怎麼看怎麼都不滿意。
林芽沮喪的把畫放下,說實話他自己瞧著也不像,尤其是眉眼,怎麼都畫不出那個感覺。
可是時間已經來不及了。
“喝酒嗎?”賀眠把手的食盒放下,端出一小碟花生米跟瓶用厚毛巾包著拿出來的酒壺。
她拉了個凳子坐下,往嘴裡塞了顆花生米,“歇歇,來嚐嚐酒。”
又是果酒。
林芽默默的捏起筆,覺得自己還能再畫。
不是他不喜歡果酒,而是再好喝的東西喝多了也就會喝夠的。
偏偏賀眠以為他愛喝,隔段時間就送點過來,只有他有,連賀父都沒給。
光是這份心,林芽都不捨得浪費。
看著這酒壺比平時小了圈,林芽估摸著白縣令家的酒差不多都送進自己肚子。這怕是最後的瓶,被白縣令臨別贈給賀眠,她又拿來給他。
“姐姐喝吧,芽兒沒胃口。”林芽坐在椅子上,看著自己指尖蹭到了墨跡,輕聲問,“姐姐兩日是不是就要走了?”
離賀眠啟程的日子越近,林芽越分不清自己這會兒的難受到底是因為他去不了京城,還是因為太捨不得賀眠。
光想著她要離開那麼長時間,林芽心都空了。
他情緒有些低落,伸手端過小酒盅,遞到嘴邊抿了小口。
溫過的酒了些香,多了些酒味。
林芽微微皺眉,眼睫落下,有些難過,小聲說,“辣。”
她要走了,連酒都不是清甜的味道。
外人面前的林芽溫順乖巧,哪怕在賀父面前都是如此,哪怕他再想去京城,都不會忤逆賀父,反而笑著寬慰他,“沒事,芽兒留在家陪叔父等姐姐的訊息。”
可在賀眠面前,林芽的情緒多數都寫在那雙漂亮的眼睛。
現在低頭摩挲酒盅的林芽,就像是原本朝氣十足的嫩芽忽然被外頭的風雪摧殘樣,焉焉的,無精打采的垂著葉子,沒什麼精神。
“辣嗎?”賀眠疑惑的低頭抿了口自己的酒,滿臉的不相信,“甜的啊,難道你的跟我的不樣?”
個酒壺裡倒出來的酒,怎麼可能不樣。
賀眠不解的站起來朝他走過來,站在林芽旁邊低頭看著他說,“要不你嚐嚐我的?”
林芽看著她手用唇抿過的酒盅,眸光閃爍,心跳忽的跳快了兩拍,昂頭伸手去拿她的酒盅,眼睫煽動,略顯心虛的說,“那芽兒嘗下。”
就在林芽指尖快要碰到賀眠酒盅的時候,她突然把杯子拿遠。
“姐姐——”林芽還沒來得及生氣,嘴巴就被人用唇堵住了,剩餘的話瞬間就沒了。
賀眠彎著腰,手撐著桌角手捏著酒盅,學著上回林芽的動作,閉上眼睛親了下他的唇瓣,而後輕輕分開。
林芽心跳聲鼓動耳膜,腦子片空白,眼睛睜圓了看著賀眠,呆愣愣的,連呼吸都忘了。
“?!!!”剛剛,她是不是主動親自己了!
賀眠不會哄人,以前也沒哄,但剛那樣眸光暗淡的林芽讓她特別想哄哄他。
賀眠睜開眼睛,看著臉色慢慢由緋紅色變成大紅色的林芽,笑著問他,“現在甜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