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文小說 > 穿越小說 > 我的大秦生活 > 44.亦無錯全文閱讀

從這個層面上來說,造成孫伯靈他日慘遭臏刑、身陷囹圄的狀況,除了龐涓的嫉妒之心外,這孫伯靈自己急於求成、鋒芒太顯也是原因之一。可以想見,若是他能一步一個腳印兒,在魏國朝堂站穩腳跟後再慢慢顯露自己的才學,以孫伯靈所學,如今之地位必定不亞於龐涓,到那時這龐涓如何還敢暗害與他?

不過王詡亦知,這是戰國年輕士子們的一個通病,試想哪一位初初學成出山的士子不是志得意滿,想要在這亂世中大展身手、實踐抱負,在他們的眼底自己有才學就應該一躍身居高位,少有明白做人做事都要踏踏實實、夯實基礎的道理,即便明白也很容易忽略。

“所以師父以龐涓師兄之例,敲打徒兒,做人應有容人之量;而以伯靈師兄之例,告誡徒兒...”就在王詡沉吟之際,趙雍還在絮叨著自己所悟,“告誡徒兒,為了大計,至親手足亦不可信。”

王詡眸子翛然一亮,望著趙雍,淡淡的開口問道:“這都是雍兒你自己想到的麼?”

趙雍先是一怔,俄爾,拱手答道:“回師父,這些確是徒兒自己所想。”

聞言,王詡臉上面沉如水,看不到任何表情;“除了這些還有其他的麼?”

“徒兒以為...”趙雍似乎想要說點什麼,不過話說了一半又收了回去,神情頗為踟躕。

“有話但說無妨。”王詡眉梢一挑,開口道。

“是。”趙雍一咬牙,將自己對龐孫兩人這兄弟鬩牆的所有看法都說出來,“徒兒以為伯靈師兄雖無錯,但,龐涓師兄雖有虧與節,然其行亦無錯!”

“其行亦無錯?”王詡直直的望向自己這個年少的弟子,眼中不自覺閃過一抹異色,心頭愈發的肯定自己將會做出的決定。

俄爾,他忽然笑了起來,開口問道,“既然此事上你兩位師兄都無錯,那錯的是誰呢?”

“這...”趙雍想了半晌,無言以對。

王詡等待了半晌,看著趙雍那張愈發迷惘的臉,緩緩收斂起笑容,搖頭道:“雍兒可知有些事情是沒有對錯可言的。譬如那天空的蒼鷹為了果腹而捕縛地上的狡兔,海底的蛟龍為了生存而追逐離散的魚兒,你能說蒼鷹和蛟龍有錯麼?它們也不過是為了自己生存和後代的延續罷了。”

趙雍聽了王詡這番話,臉上的迷茫漸漸消散,再沉思了片刻,心中已然徹底明白了王詡所言,拱手行了一禮,鄭重的說道:“徒兒必定牢記師父教誨。”

“至於你所說的有虧與節…”王詡點點頭,捋著長鬚輕聲道:“正所謂成大事者不拘小節,昔年名將吳起為了取得魯國國君信任,不惜殺妻求將,最後率魯軍大破進犯之敵,雖後來屢遭挫折,然而終遇明君,成為名揚天下的名士。可見德行與才學並不一定相輔相成…”

聽到這裡,趙雍卻不禁有些迷惑了,今日王詡所言與平日對自己的教誨大相迥異,以往在山門中,這位鬼谷門門主教授的不僅是才學,更兼有做人的道理,要求自己以及其他弟子們都要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雖令不從。然而現在為何又會在此處對自己說什麼成大事者不拘小節?

“怎麼,對為師所言有所困惑?”王詡顯然是注意到了他的異樣,笑著開口問道。

“徒兒卻是疑惑,師父曾有言,在這亂世中若要成為真名士,不僅要有才學,這德操更是不可或缺,若在諸國出將入相,更是要做到‘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雖令不從’,如何…”趙雍並不隱瞞自己所想。

“如何現在師父卻又說成大事者不拘小節,德行與才學並不一定相輔相成,對麼?”王詡擺擺手,打斷了他的話,目光灼灼的看向趙雍,“有大才者亦有大德,那自然是真君子,然而此等人何其少也!”

他輕嘆了一聲,眼角的餘光瞥到趙雍似有所悟的模樣,淡淡一笑,接著說:“何況你認為那吳起就不是真名士了麼?如今看來若是他不殺妻而求將,這世上只怕就會少一個百戰百勝的常勝將軍,而多一個安於平庸的守成之才。”

聞言,趙雍不進渾身一震。是啊,雖然吳起殺妻求將為世人所不屑,甚至唾罵。然而沒有人能否認他那一身驚為天人的才學,更沒人能否認他是一位在戰場上無人可敵的兵家名士,遑論他還有治國大才,在楚國出將入相成為天下敬畏的攝政權臣,這麼多璀璨英名如何能為殺妻求將的微瑕所掩蓋?

想到這裡,趙雍似乎尋到了一些端倪,這些端倪似乎能為自己未來的道路所借鑑,耳邊幽幽傳來了王詡的話語:“若說以前我傳授與你的是名士之道,那今日我說的便是那王者之道,此王道非是那所謂德政化民,德服四邦,德昭海內,德息兵禍,以無形大德服人心,而使天下安寧之道。而是王霸天下,問鼎圖強之道,王者,國之重器,若欲使一國強盛而問鼎天下,必定要有經世之才,容人之量,以及…鐵血之心!”

趙雍愣愣的聽著,彷彿是在聆聽深奧玄說,而這玄說中,最能觸碰他心絃的便是那鐵血之心,趙雍彷彿能感覺到自己眼前有一扇原本塵封著的大門正在緩緩開啟,而門的另一面則是一個嶄新的天地,一個讓人無限憧憬的地方。

“走吧,我們也該迴轉門內了。”王詡目中掠過一縷異色,輕聲說道。轉身復往前行了兩步,忽然腦海中靈光一閃,似乎抓到了什麼緊要的東西,止住了腳步,努力的回想起來。

許久,王詡終於想了起來,剛才腦中一閃而過的是自己才拜入門中時,自己的師父曾講過的一個小故事。

這世上善於在地下為自己建造巢穴的動物有很多,譬如鼠、蟻等,然而若要論築巢時最狡猾之物,必定要數兔了,俗語有云:兔營窟必背丘相通,所謂狡兔三窟。

的確如此,大凡狡兔所在之處,其巢穴必定為三竅,也就是三窟,但並都背靠同一土丘而相通連;中一窟是“正穴”,另外兩窟是用來“欺敵”的,三窟雖相通,卻以正穴為主,但凡有遇到敵人,狡兔便往往會從其正穴跳出,然後進入後穴,而敵人在正穴尋它不到,狡兔便又會回到正****安然穩坐,如此以逃避敵人的獵殺,也保護了自己及後代的生存延續。

思慮及此,王詡似有所悟,如今的鬼谷門不也正應該如此?即便是將正穴放在魏國,然而至少也要再開兩窟才行。

回頭瞥了眼低頭沉思中的趙雍,王詡仿似自言自語般,輕嘆道:“狡兔三窟,僅得免其死耳。今有二窟,未得高枕而臥也。”

他聲音雖然輕,然而仍舊落在了趙雍的耳裡,趙雍迷惑的抬起頭,不解的問道:“師父,此話是何意?”

王詡自然不會回答他,駐足眺望西方,回想起孫臏託趙雍帶給自己的話,喃喃道:“秦國麼?”

可是旋即又想起門內這些弟子,他實在是想不出有哪一位能堪大任。何況鬼谷門下鮮有秦國人,因而即便是有能當大任者,又如何能保證這些個SD士子願意到那苦寒凋敝的秦國去做出一番大事業來呢?想到這裡,一張年輕的男子面龐竟是緩緩在他腦海中浮現。

“若是此子往那秦國去,事情未可知有轉機?”王詡心中暗自想到,“何況若他去往秦國,那老伯當自不會袖手旁觀,若是兼有我門在旁加以扶持…”

他眼底不自覺的閃過一抹笑意,撫掌道:“如此一來,三窟可成!”

身後的趙雍不解的望著自己的師父,完全不明白王詡為何會如此高興。仰起頭,挑了挑眉梢,一縷突如其來的陽光卻射到了他眼裡,下意識的伸手遮擋有些刺眼的光線。

詫異的從指縫間望去,趙雍這才發現,不知何時,那輪原本被浮雲遮蔽的紅日已然跳了出來,璀璨的陽光重新鋪灑在大地山,周遭的景物也在剎那間變得鮮活起來。

師徒二人不約而同的將目光投向腳下這條連綿到遠方道路,沿著蜿蜒的曲線眺望路的盡頭,忽然心中都有了種錯覺——這條自己將要走的前路竟是如此光明……

大梁城最好的酒肆,抑或是這亂世中最好的酒肆——洞香春,今日傳出了一個訊息,說是那宋濤辭去了洞香春客卿一職,雲遊天下去了。訊息一經傳開,不知多少大梁城嗜好棋道的士子為之扼腕嘆息,心中暗想不知何年何月還會有一位如此精於棋道的人出現。倒是其他諸國的士子們紛紛往故國趕,恨不得能在回去的路上與這大梁城棋界的傳奇人物來個“萍水相逢”,如此便能向他討教下棋藝。

不過也有不少有心人明白,這雲遊天下大抵只是個託詞,象宋濤這樣的年輕而銳意進取的士子又有幾人會真的會捨棄一切,以遊山玩水為己任?他們唯一猜想的是,這宋濤會前往哪國出仕而已。

宋濤坐在晃晃悠悠往前行進著的馬車上,他本身依舊是對這種古老的交通工具敬謝不敏,只不過這大梁到秦國新都櫟陽有著數百裡的路程,步行大概要走到明年。而宋濤還不會騎馬,當然即便他會騎,他這麼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士子,在兵荒馬亂的河西之地如何又豈敢獨行?也正是考慮到這些,老伯當才會專門將這輛馬車贈與他,作為前往秦國的代步工具。

此時,宋濤的大腿和臀部反覆與木製的座椅稜轍摩擦著,他已經能感覺到那裡傳來的一股火辣辣的灼熱感。

宋濤心知,再過不了多久,這股灼熱感便會成為疼痛感,根據前世所學的心理學知識,要想讓自己忽略這股無可避免的痛楚,只有迅速讓自己分散注意力了。

因而他從右手邊那個放滿了竹冊的木盒中取出一卷,右手握住最右邊的那片竹簡,左手將其緩緩攤開,當整個竹冊全部展開來,求賢令三字便一躍映入宋濤的眼簾。

宋濤久久的望著這三字,眸子裡泛起一絲異樣的神色,俄爾,嘴唇微動,輕聲將竹冊的內容念了出來。

昔我繆公自歧雍之間,修德行武。東平晉亂,以河為界。西霸戎翟,廣地千里。

天子致伯,諸侯畢賀,為後世開業,甚光美。會往者厲、躁、簡公、出子之不寧,國家內憂,未遑外事。

三晉攻奪我先君河西地,諸侯卑秦,醜莫大焉。獻公即位,鎮撫邊境,徒治櫟陽,且欲東伐,復繆公之故地,修繆公之政令。寡人思念先君之意,常痛於心。賓客群臣有能出奇計強秦者,吾且尊官,與之分土…(注)

念到這裡,宋濤心中不禁油然升起一股敬意,嘴中嘖嘖有聲,似乎想要說點什麼。未想馬車的車輪似乎是被道路上的某顆石子磕碰了下,車的一面竟是騰空起來,宋濤猝不及防,重重的往另一面倒去,肩膀一下撞在馬車擋板上。

“唉喲。”宋濤吃痛之下,禁不住發出了一聲慘叫。馬車速度放慢了下來,車廂簾子被人掀開,一個男子探頭進來,看著裡面的宋濤,關切的問道:“宋先生,你還好吧?”

宋濤揉著肩膀,一臉晦氣,也不答話,心中暗自腹誹:你看我這樣子象好麼?

那男子見他不語,聯想到剛才因為馬車的顛簸而傳來的慘叫聲,自然瞭解到是怎麼回事,於是笑著說道:“先生可是不習慣坐車?”

宋濤知道在整個春秋戰國時代,馬車也算是一件稀奇物事。而且馬匹幾乎絕少用於民用,大都是國家戰爭儲備,而且馬匹的多寡是與國家的強大與否直接掛鉤的,譬如所謂的千乘之國,這“乘”便是指的是春秋諸侯國軍隊的基本編制,以戰車為中心配以一定數量的甲士和步卒(徒兵),再加後勤車輛與徒役編組。春秋以前一乘的編制便是七名車下甲士和十五名步卒,連同三名車上甲士,共二十五人。周制天子地方千里,出兵車萬乘;諸侯地方百里,出兵車千乘。可見一個千乘之國在這亂世中也能算得上大諸侯了。

何況各國連連征戰,直接導致馬匹稀缺,馬車的價格自然也是水漲船高,尋常百姓可沒人能乘得起的。而且這樣的現象還一直延續到了漢初,相傳漢景帝時因為馬匹的稀缺,王公大臣出行都是用牛來拉車,可見在戰爭時期馬匹的珍貴。

當然後世東晉南朝時,當時馬匹並不稀缺,但是那些個達官貴人們卻不約而同的鍾情於牛車而捨棄馬車,不過那是因為從魏到兩晉,在上層社會形成了一個把持政府要職的士族集團,作為一個具有世襲特權的社會階層,他們刻意追求散淡清虛的生活方式,不事勞作,結果這些士族子弟們“不堪行步,不堪寒暑”,慢悠悠的牛車自然就成了他們鍾愛的代步工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