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天無比驚訝，秦姨不動聲色間就能猜出他的意圖，而自己也可以很輕易地知道她的內心在想什麼；如果換一個人呢？不往遠說，小七是自己最為熟悉的，他想的什麼自己會怎樣？
根本就不知道，除非特定情況下的特殊問題，才能知道他在想什麼，而商冰呢？晉瑤呢？周心融呢？
沒有一個人能讓自己瞬間猜到他的內心，更多的時候是就算說了，也還是要仔細地解釋一遍才能弄清楚對方的意圖。
和秦姨比起來，不是差距的問題，是有和沒有之間。
這是什麼？這是怎麼回事兒？
段天好像突然明白了什麼，卻又有些茫然了。
"段天，周董的名字叫周廷峰，也就是我名義上的丈夫，現在的；我們提到他的時候，不妨就稱呼周董吧，便於我們之間的交流。"
"秦姨，名義上的丈夫？"
"嗯。有些事情雖然知道對方想什麼，卻不知道問題的原因所在，是吧？"
這句話有些突然，段天沒太明白，不由露出了更加迷茫的表情。
"段天，我們不用否認，相互之間不用過多的交流就知道對方在想什麼，不是嗎？"
這一點段天無法否認。
"因此我要這樣說，我心裡想的什麼，你心裡想的什麼，我們相互間都知道；但不知道的，是對方心裡想著這個問題的緣由，所以我要和你解釋一下；周廷峰是我名義上的丈夫，是因為他把我娶進了周家，但他卻讓我守著活寡——他沒有男人的功能；這倒無所謂，就是我的命吧，所以——"
"秦姨我知道了，周董給人的感覺是非常威嚴的，我很尊敬他。"
"謝謝你，不讓我把很多不想說的暴露出來。"
兩個人心照不宣，秦月薇和周廷峰之間沒有任何感情，他之所以把她娶回來，原因只有一個，就是她太美了，太柔了；娶她後，他得到的是心理上的安慰，她卻失去了青春。
"段天，你不要誤會；我們兩個之間真的心有靈犀，但我們之間永遠是朋友，——更多的時候我還是你的長輩；因此你不要有什麼顧慮，尤其在你的女人那裡。"
她把該說的都說了。
段天卻突然有些悵然。
吊針也打完了，兩個人來到了車裡面。
"段天，能開車到城外出去轉轉嗎？我好想看看外面的景色..."
一種寂寞立刻爬上了心頭，他知道這是類似於心靈感應的表現吧？她整天把自己內心的情感緊緊地關在一扇門的裡面，沒有機會，也沒有條件釋放出來；今天藉著這個機會，出去散散心。
"好的，我們就去城北吧。"段天的直覺就是，要往北方走。
"好！城北正是我老家的方向，我可以在城外遠眺過去，看看那邊的天，看看那邊的雲，呼吸下北方飄來空氣的清香..."
又想到一塊兒了！
段天甚至不敢往下想，自己和秦姨之間為什麼會這樣的默契！
他二話不說，開車就來到了城北；到了城外並不罷休，徑直開出去一口氣又行進了十幾公裡，來到一處地勢較高的位置，他才把車子靠在路旁停下。
一看停車的位置，他自己都感到了無比的驚訝，這裡居然比城中心高出了很多，基本上能看清城市的全貌！再看向北方，一望無際能看出幾十公裡遠！
秦月薇站在路旁，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北方看，雙肩微聳有些激動，大口地吸進了一口空氣，閉上眼睛品味了好一會兒，才長長地把它們吐出來。
段天看到，兩顆淚珠從她的臉頰滑落...
"秦姨，遠嗎？"他已經不需要說得很具體，相信她一定能明白自己的意思；有時說話說得太多，反倒有累贅的感覺。
"遠。我家的現在，已經穿上秋衣了吧？"
她彷彿在問自己，語氣中又有些肯定。
"多久沒回家了？"
現在，她在自己心中的那份怕，那份驚已經蕩然無存，只覺得能給她安慰，給她帶來更多的內心的寧靜，才是自己所能做的，也是最需要做的。
"十年了。"她的語氣波瀾不驚，但能聽出來，內心中早已泛起了無邊的漣漪，一圈圈兒地盪漾開，久久難以平靜。
"秦姨，可以找個時間回去的；人生就是這樣，很多東西當時在猶豫，但當事情過去後卻會後悔。"
"有時一時的猶豫，帶來的是一輩子的悔恨。"秦姨介面道。
段天承認了，自己和秦姨之間的內心默契度不是訓練出來的，是天生就存在的，這樣的巧合，這樣的人，別說一輩子，就是所有的人，花上十輩子的時間，都難以遇到。
但自己竟遇到了。
如果人生的軌跡做出一點輕微的改變，一句話，一個動作甚至一個眼神，都可能實現這個轉變；那麼，很多事情，很多人就會擦肩而過了。
"我們回去吧。"段天道。
"好。"秦姨回答。
一切都是這麼自然，沒有半分拼鑿的痕跡，他們兩個，可能本來就該是一對兒，也可能本來就是一體，更可能，本來就不該見面。
"回家吧，今天出來的時間有些長。"段天不用仔細琢磨，就知道該怎麼辦。
"嗯。"秦月薇簡單地一句回答，包含了所有的領會和理解，她知道段天理解自己，理解自己的處境，理解自己的心情；那麼，他理解自己的心嗎？
這可能是她永遠的秘密，她不說出來，段天也可能永遠不會告訴她。
車子停在別墅門前，秦月薇開門下車了。
臨關上車門時，他聽到了她的一聲輕微的嘆息。
"嗯—"
嘆息比較短促，聲音又是這麼小，好像是無意間發出來的，又像是一種情感的釋放。
可能她自己都沒太在意吧？
他卻捕捉到了，並且這聲嘆息在他聽來，非常清晰，非常震撼。
因為他知道她的心。
帶著無比的惆悵，他回到了辦公室。
周心融在裡面忙著什麼，他也沒去打擾。
找本書看吧，只有看書才能打發時間，也只有看書才能讓自己找到很多問題的答案。
隨手從書架上抽出一本兒，竟然又是《紅樓夢》！
他一下子就想到了寶玉的結局，他看破紅塵，常伴青燭去了；陡然間一個不詳的預感跳了出來，他內心大喊道："不，不，秦姨不會的，她不會的！"
但他彷彿看到了，秦月薇已經緊閉雙目，垂頭誦經的樣子。（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