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昭,你怎麼過來了?”
自從江皎和謝逾的關係過了明路後,江皎就很少會再來爬他家的牆頭了,幾乎都是走正門進去,反正就算有人看見了也不敢說什麼。
今晚突然過來,也著實出乎謝逾的意料之外。
“來看看你,怎麼你不歡迎嗎?”江皎問道,目光落在他的臉上,巧笑嫣然著。
隨後,她的視線又往下,就看到書案上正在畫的丹青。
梅林之中,盛開著一朵又一朵繁盛的紅梅,鮮豔奪目,又好似泛著迷人的清香,一白衣女子端坐在石凳上,正在撫琴。
她低垂著眼眸,頭上帶著簡單的翠鳥頭飾,耳著明月璫,微微挽起著唇角,笑的嬌羞又惹人憐愛。
女子身上的氣息溫柔如水蓮花,一顰一笑皆帶著入骨的美,叫人不自覺就會被吸引了目光。
“這個人是誰?”江皎一眼就看出來了,謝逾畫的人絕對不是她。
雖然白衣女子的臉是低垂著,寥寥幾筆勾勒了一下大致的輪廓,可她就是有種很直觀的感覺。
不是她,也不是謝令窈,那會是誰?
謝逾撇著視線,略顯的矜貴深沉。
他看著那書案上的畫,眼眸持續溫淡內斂。
“這是我娘。”他回答道,薄唇溢位的幾個字無限的溫潤。
呀!是未來婆婆啊!
江皎有些心虛,心裡直念罪過,差點將其當成了自己的情敵。
“未來婆婆真好看。”一句話從她口中說了出來,引得謝逾抬眸朝著她看去。
江皎頓時面紅耳赤。
“謝逾,你從來都沒有跟我說過你家裡人的事情。”江皎試探的問道,她其實仍舊懷疑謝逾是謝家的人。
“因為他們都死了。”
謝逾說這句話的時候,語氣很淡,也說的很慢。
江皎看著他俊美的臉,眼裡漂浮著淺淺的疑惑和迷茫。
都……死了嗎?
她不知道自己該不該繼續問下去,這無異於在謝逾的心上戳了一個洞,她突然就不忍心追問了。
“我爹和娘都是自殺的。”謝逾說道,輕蹙起眉頭,腦海中恍惚又浮現了那些場景。
一杯無色無味卻致命的毒酒,一條堅韌纖長的白綾……就這麼要了他們的命。
“自殺嗎?”江皎喃喃自語著。
就她所知,謝家一門男子皆被斬首示眾,而女子沒入教坊司確實是自殺身亡。
可即使如此,和謝逾的說法也對不上號了,謝逾沒有必要騙自己,這麼說謝逾不是謝家的人了?
面前的小姑娘神色困惑,謝逾朝著她看過去,淡笑,“昭昭,你想要知道什麼?”
江皎抿唇,遲疑了片刻問道,“他們為什麼要自殺?”
“為什麼……”謝逾拖長著語調,眉目一下疏淡了很多,而後便是嗤笑出聲。
書房裡有短暫的寂靜,江皎見他瞳眸變得幽深,輕易的就捕捉到了他眼底的那抹暗色。
她知道他大概想起了當時的場景。
“謝逾,如果不想回答可以不說。”她急忙說道,生怕又引起他心中的苦痛。
謝逾無聲的看著她。
他明白江皎內心所有的顧慮,不過是怕讓他想起那些不愉快甚至可以稱之為噩夢的內容。
可是,她總歸要知道的。
“昭昭。”他喊道,溫聲且寵溺的道,“因為他們若是不死,可能死的人就會更多。”
謝逾垂眸,繼續譏誚的道,“可是他們忽略了人性,以為犧牲了自己就可以換的更多人的生路,可到頭來,他們所護衛所想要拯救的人,也全都死了。”
“謝逾。”江皎又不能肯定了。
到底是什麼樣的身份需要用犧牲自己來換取更多人的生命?
難道是某一個守城的將領,因為城破了,敵方要求將領自刎才肯放過城內的百姓,然後將領和夫人照做了?
“昭昭,你說,他們怎麼會那麼傻?”謝逾側首,側臉的線條變得愈發凌冽了起來。
神經緊繃,像是有一根弦在拉扯著,他捏著自己的掌心,直到感覺到那股鈍痛才作罷。
他的爹爹是惠宗太子趙景澄,因被人構陷謀反,這才飲下毒酒以證清白,同時也是為了謝家滿門求情。
太子死了,謝家無人可以扶持,那便無法再謀反,這樣他的皇爺爺應該可以放心了。謝家滿門即使被牽連流放也好過全部抄斬,可他爹爹死後,皇爺爺非但沒有放過謝家,反而以此將與太子府牽連的人全部抓入了獄中。僅僅三天時間,謝家男子全部在午門外斬首示眾……
而他的孃親,為了保護他,一把火燒了太子府,自己則上吊而亡。
她若是不死,勢必會讓那些人緊揪著不放,只有她死了,眾人才會相信他也隨著那場大火死去。
男人半垂著眼眸,眉目間遍佈著濃濃的陰鷙,好似帶著摧毀一切的力量。
突然,一雙小手攬過他的腰肢,輕輕的抱住了他。
心上的那股冷意在頃刻間消失不見,他望著小姑娘揚起的笑臉,那上面帶著溫暖人心的氣息,叫他那些覆著的沉和霾盡數洩去。
“謝逾,不論他們如今身在何方,也一定會為你祈福的。”江皎將小腦袋靠在謝逾的胸膛上,輕聲的道。
燭火淡淡的縈繞在那張明豔的臉上,帶著撫慰人心的感覺。
謝逾覺得胸腔裡那顆跳動的心臟像是專門為了她存在一樣。
“好。”他應了一聲,伴隨的呼吸滾燙的落下,在她的耳際,隨後似是落進了心裡,盪漾起一片漣漪。
“謝逾,這幅畫我總覺得在哪裡見過一樣。”江皎突然說道,拉著謝逾走到了書案前,看著那幅畫。
“在哪裡?”謝逾也只是憑藉著記憶中的模樣,畫出了謝蘊夷。
江皎仔細思索著,腦海中陡然浮現一道聲音。
“朕這幅畫,你覺得如何?”
她猛然睜大著眸子,有些不可置信。
是宣德帝!
宣德帝的那幅畫畫的也是這樣的場景。
開的豔紅色的梅林裡,一身白衣的女子坐在那裡撫琴。
她原先以為畫的是宮中某位娘娘,難道竟然是謝逾的孃親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