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峻等臉上火辣辣的痛意消失了, 又保險起見,在花園裡多坐了一會兒,才自己推著輪椅離去。
剛出了花園, 就看到府裡走動的下人, 他隨手招了個小廝過來, 推著他回院子。
一路上,小廝戰戰兢兢的。司徒峻原先的形象太根深蒂固, 府裡的下人們還沒有全都轉變過來。好容易把司徒峻送回院子,小廝緊張得渾身冒汗,裡衣都變得潮乎乎的。
司徒峻進了院子,頓時被自己院子裡的下人圍上來。
“小侯爺這是被蟄了麼?臉上這麼紅?”
司徒峻一怔, 沒想到他特意緩了緩才回來,紅印還在。抿了抿唇,他道:“許是吧。”
沒多說什麼,進了屋。
晴蘭在一旁看見了,眼珠子轉了轉。小侯爺臉上的紅印子如此對稱,怎麼可能是蟄的?
流螢一個人跑回來了,不在小侯爺跟前伺候, 莫不是……與此有關?
小侯爺那麼寵流螢,就算流螢在小侯爺的臉上作怪,小侯爺只怕也要替她瞞著的。晴蘭這麼想著, 眼中劃過一抹嫉恨。
三日後,司徒峻叫宋瑩瑩到屋裡,要教她讀書。
他特意叫人買了啟蒙的書本, 筆墨紙硯等物也都準備好了,甚至連戒尺都備了。
“本來拜師禮要跪下磕頭的。”司徒峻坐在輪椅上,表情一派嚴肅,“但你是我的丫鬟,這便不合適了,你只與我敬一杯茶,往後便喚我先生吧。”
宋瑩瑩直瞅他。
還以為那天的事後,他打消主意了呢。這兩日只叫她推他去花園,一個字也沒提。
沒想到,還真要教她讀書。
見她不說話,只盯著他瞧,司徒峻便沉下聲音:“怎麼?你不願意?”
一副“這麼好的事你都不同意,你是不是傻”和“你怎麼如此不求上進”的表情。
宋瑩瑩心裡撇嘴。既然他不提那日的事,那她也不提。就當沒發生過吧!
她笑盈盈的,倒了杯茶,脆生生地道:“請先生喝茶!”
象徵性地行了拜師禮,司徒峻便開始教她識字。
宋瑩瑩便專心聽著。
這裡的字她都不認識,走到哪裡,看到亭子上的牌匾都不認得識。他要教她,她還高興著呢。當文盲的感受可不好。
她學得認真。
一連三日,那把戒尺安安分分地躺在案上,沒有被拿起來過。
第四日的時候,司徒峻把戒尺拿起來了:“伸出手來!”
宋瑩瑩不伸,反把兩隻手背在身後,說道:“我沒寫錯!你仔細看,這兩個字的筆畫有一點重疊,並不是我漏掉了!”
司徒峻嚴厲地道:“我是這麼教你的?教你寫字連在一起?不知悔改,甚至狡辯,加罰!”
宋瑩瑩抿著唇,把手伸了出去。
別過頭,不去看自己的手心。
司徒峻看著她抿起花瓣似的唇,倔強又委屈的樣子,心裡直癢癢。
像被小貓撓了似的。
他垂下眼睛,抓過她柔軟的小手,“啪”,“啪”,打了兩戒尺。
他並沒有用太大的力氣。女子是嬌客,不如男子那般皮糙肉厚,不必用太大的力氣。但她的手心嬌嫩,兩戒尺下去,手心頓時紅了一片。
他看著她飛快紅起來的手心,皺了皺眉,覺得不妥。
再抬頭看她,就見她垂著眼睛,長長的睫毛直顫。
她生著一雙圓圓的、大大的眼睛,睫毛顫起來時,像是蝴蝶被雨水打溼了翅膀,輕輕扇動著。
一股酥酥麻麻的感覺忽然從心底湧上來,讓他不由得咽了咽。
“好了。”他把戒尺放回案上,嚴厲地道:“下次記住了!學知識,態度一定要端正!”
宋瑩瑩不看他,低著頭點了點:“我記住了。”
從今往後,她絕不叫他再打她一下!
宋瑩瑩發了狠,認認真真地跟著他讀書識字,果然再也沒叫司徒峻找到罰她的機會。
時間久了,司徒峻還有些失望。
那日抓著她軟綿綿的小手,打她手心的感覺,其實還不錯。
尤其是看著她睫毛直顫的樣子,只想一想,就叫他心裡一片酥酥麻麻的。
他此時還不明白這意味著什麼。
直到某一日,他夜半驚醒,坐了起來。掀開被子,看著濡溼的腿間,懊惱地捂住了臉。
他不是什麼也不懂的傻小子。幾年前,他就明白這是怎麼一回事了。而他雖然兩條腿都廢了,第三條腿卻好端端的。
這並不是他懊惱的原因。他懊惱的是,他夢見了宋瑩瑩。她軟綿綿的小手,搭在他的胸膛上。他曾經近距離瞥過一眼的鼓鼓的胸脯,也在夢裡變得更近。
“我真是瘋了!”他捂著臉,懊惱地道,“一定是因為太久沒見過世面了!”
居然對一個丫鬟生了這種心思,實在是叫人難以啟齒。
次日,宋瑩瑩交上自己的作業,得意洋洋地看著他:“請先生檢查!”
她就不信他能檢查出一個錯處來!
司徒峻昨日做過那樣的夢,今天看到她時,心情就有些異樣。他不怎麼看她,甚至連檢查課業都馬馬虎虎的:“嗯,很好。”
宋瑩瑩嘻嘻笑著,把自己的作業拿了回來。她每天的作業都會收起來,排序摞好,放在自己的箱子裡。
“我今天要出門,你要不要一起?”忽然,司徒峻說道。
宋瑩瑩聽他說出門,還呆了一下:“你要出門?”他現在的心理素質已經如此堅強了嗎?意識到這一點,她很高興,立刻點頭:“好啊!”
“拿點碎銀子,走吧。”司徒峻說道。
他沒有帶太多人。就帶了宋瑩瑩和兩個家丁,就出了門。
大半年沒有出門了,來到熱鬧的街道上,發現並沒有太大的變化。熟悉的店鋪還在那裡,迎來送往,熱鬧紛繁。
“百味齋的菜不錯,要不要去吃?”司徒峻問宋瑩瑩。
大老闆要帶她下館子!還是五星級的!宋瑩瑩立刻點頭:“好啊好啊!”
司徒峻看著她傻乎乎的樣子,直皺眉頭:“你記著自己的身份,你是侯府的丫鬟,別像沒見過世面似的。”
宋瑩瑩:“……好。”等他轉過頭,就衝著他的後腦勺狠狠瞪了一眼。
這人,一早起來就有些古里古怪,現在還嫌她土!
要不是她這個土包子,他現在能出來下館子?真沒良心!
司徒峻沒殘廢之前,是這裡的常客。他一露面,夥計就熱情地上前接待:“小侯爺,三樓的包廂還為您留著呢!”
“不必了,坐一樓就好。”司徒峻淡淡地道。
他現在雙腿不便,去什麼三樓?
夥計頓時面露尷尬,還有些惶恐,但是看著司徒峻並沒有怪責的樣子,立刻說道:“好,小侯爺隨小的來。”
找了一處臨街又安靜的位置,安頓司徒峻和宋瑩瑩坐下了。
宋瑩瑩坐在他對面,笑嘻嘻地道:“怎麼不去三樓呀?視野更好些呢。我抱你上去就是,不必別人抬你。我的力氣你知道的,絕對信得過!”
她說起自己的力氣,就非常驕傲。一驕傲,就拍起了胸膛。
司徒峻忍不住低下頭,往那處鼓鼓的地方看了一眼,隨即立刻移開了去:“不必了。”
身邊跟著一個怪力丫鬟,說出去也不是有面子的事。
宋瑩瑩不知道他心裡想的什麼,見他的情緒沒有太大的變化,就不擔心了,轉而問他:“什麼菜好吃呀?”
“招牌菜都上一份。”司徒峻直接對小夥計說道。
小夥計立刻“哎”了一聲,跑去催菜了。
宋瑩瑩就衝他豎大拇指:“小侯爺有錢!霸氣!”又說,“下次什麼時候還帶我來呀?”
司徒峻瞪她:“收斂點兒!”
一副沒見過世面似的樣子,真叫人難為情。但是司徒峻看著她亮晶晶的眼睛,一臉期待和好奇的樣子,又不禁嘴角往上翹。她高興呢。
不多時,菜上來了。
宋瑩瑩拿起筷子,等司徒峻先落了筷,就立刻夾起一片菜餚吃了起來。
“嗯……”她享受地眯起了眼睛。
司徒峻又想捂臉了。
“喲,這是誰啊?”就在這時,窗子外面站了幾道身影,其中一個手裡提著鳥籠,一看就是紈絝子弟,他歪了歪身子,往司徒峻的方向探過來,“大半年不見你,到哪裡逍遙快活去了?”
司徒峻看到此人,登時沉下臉:“李威,好久不見。”
叫李威的男子直往他的腿上瞄,見他坐在輪椅上,嘖嘖有聲:“腿還沒好呢?這都多久了?請大夫看了沒有?需要什麼藥材?如果有找不著的,只管跟兄弟說,兄弟別的沒有,家裡開的藥鋪,還是能給你找幾味藥材的!”
他話說得好聽,卻是別人哪裡痛他踩哪裡。
這樣來者不善,宋瑩瑩也明白了,這人跟司徒峻多半是不對付。
才想著,還沒來得及開口,李威就看到她了:“哎喲!這是哪家的千金啊?穿得可真夠樸素的!話說這衣裳我瞧著眼熟,怎麼像是你府上丫鬟的衣裳啊?”
他嘖嘖有聲:“司徒峻,你現在淪落到這種地步了嗎?沒有女人中意你,就把一個丫鬟捧手心裡?居然坐一桌吃飯,嘖!我記得侯夫人很厲害的,怎麼沒調、教出幾個乖巧的丫鬟,還叫你親自哄上了?”
宋瑩瑩沒想到,她不過是跟司徒峻同坐吃了頓飯,就招出這麼長的一段閒話。
難怪侯夫人張口規矩,閉口規矩,活像是規矩託生的一樣。果然,就是給人攻訐的。
“小侯爺,這是誰呀?”宋瑩瑩就問司徒峻,“不是你的朋友吧?看著比你醜多了,不像是一起玩的。”
寂靜了片刻。
隨即,幾聲“噗嗤”從李威的身後響起來,是跟他一起遊玩的同伴。
司徒峻沒說話,但是眼裡有幾分笑意。倒是李威,聽得這話,臉上跟打翻調色盤似的:“放肆!你不過是個丫鬟,敢對我無禮?”
宋瑩瑩立刻祭出“略略略”大法:“怎樣?我就算是個丫鬟,也是永安侯府的丫鬟,你要把我怎麼樣?你能把我怎麼樣?”
李威氣得七竅生煙:“好大膽的丫鬟!”
他們這些貴族子弟,誰都做不出拿別人家的丫鬟出氣的事。下人有冒犯,他們只會衝著對方的主子去。但是司徒峻如今殘廢,還是為著那位王妃才殘廢的,誰敢動他一下?
李威也不過是奚落他幾句,找找樂子罷了。如今被個丫鬟給損了,怎麼都咽不下這口氣。
身後就有人勸他:“打狗還要看主人,李兄就不要和她計較了。”
李威就冷笑起來:“不錯,我才不跟一條狗生氣!”
“那我咬你幾口,你也不跟我生氣?”宋瑩瑩探頭過去,作勢要咬他。
李威又驚又怒,怎麼也沒想到這丫鬟如此厚的臉皮,而且聽聽她說的什麼話?他不禁看向司徒峻,奚落道:“永安侯府只能用得起這種丫鬟了嗎?”
作者有話要說: 苟出來了!我真是一條好鹹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