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間不過二十平米的出租房。
一個身材消瘦，雙目無光的少年此刻正坐在簡易的單人床上。
他正面朝北，廉價彩色電視發出來的聲音帶著些許的電波，那聲音讓他感到刺耳，於是他連續的撥動了幾個電視節目之後，就匆匆關閉了電視。
遙控器被隨手丟在床上,歪歪斜斜。
少年起身下床，狹窄的空間，讓他的每次行走都要小心翼翼。
便宜的襯衫鬆鬆垮垮，幾乎沒有一絲韌性。
他叫方正，是一個獨行者，用個難聽點的話來說，是個孤兒。
他還記得當年的那兩場葬禮，深刻，沉重，天空格外晴朗，他閉上眼睛，耳邊都是村裡人喊他的那兩個字。
孤兒。
他不喜歡這個稱呼，於是初中畢業之後，他靠著市裡的補助金，離開了家鄉。
選擇了現在這樣的，枯燥麻木的生活。
落地窗外是城市霓虹的燈光，方正開啟窗戶，站在那裡，忽然間一滴混黑的雨水落在了窗戶上。
一滴一滴，最後逐漸融合，變大，化作一場席捲接近半個城市的暴雨。
他回過頭，看著蹲在角落的，一個果體的少女，她不會說話，沒有名字。
年級看起來許是與自己一般大？
方正往旁邊拉了拉窗簾，雨幕中漸漸開始出現雷聲，他喜歡這種氛圍。
極光的閃電和雨水彷彿能洗淨塵世間的一切東西。
方正轉身走向少女身邊，蹲下去，與她平視，然後問她：
“冷嗎？”
他的聲音很溫柔，就像當年那個死去的母親一樣。
少女眨著無害的眼睛看著方正，緩緩搖頭。
女人是一週前方正突然在自己門口發現的，當時她就光著身子側躺在自己的家門口，渾身都是泥汙，還有數不清的擦傷。
原先，他只是正義感氾濫救下了她，後來發現，或許這個女人也跟自己一樣，孤獨寂寞，所以他們才能相遇。
她不會與人交流，方正救下她後，她也從沒出過家門，清醒的時候會蹲在這間狹小出租房的角落裡，晚上偶爾會和方正擠一擠。
她長得很漂亮，大眼睛，一副長長的睫毛眨啊眨的，跟畫裡的人似的，可惜...
是個傻子。
方正摸了摸她的頭，女人不做任何反應，既不高興也不害怕，只是看著他，像一隻並不存在的幽靈。
“要不要睡會覺？”
女人點點頭。
方正笑了笑，站起身從床上拿起自己的衣服，一件廉價的黑色衛衣，還有掛在牆邊的一件透明雨衣，熟悉的穿上他們，走到門口。
“我去上班了，你要是有什麼需要我給你就買的，就用筆寫在紙上，我記得你會寫字。”
女人彎起嘴角，也不知究竟聽沒聽懂。
關上房門，走到散發著黴味的走廊，樓梯上每走幾步就能看到許多骯髒的粘稠物體。
那不知是誰吐的口水，或是誰腳底蹭下的油漬，總之零零散散，幾乎遍地都是。
方正一步步走下樓，大城市的味道到底是不一樣。
熱鬧，繁榮，天空陰沉沉的。
五公里左右的路，他需要步行去上班，用好聽的話來說，算是鍛鍊身體。
方正工作的地方是一個最普通的電子廠，工作很簡單，有手有腳都會幹，就是很累，而且特別佔用時間。
上班路上，沒有人跟他打招呼，大雨有些變小的趨勢。
主管上班前會跟大家開一個集體會議，意義不大，每天跟工作一樣，總是重複著那些無畏的話。
方正聽著周圍同事們閒聊的聲音，好像這個世界都與他無關。
他做的，只是活著。
當然，方正並不討厭這種生活，因為沒有人再會喊他那兩個字，和用那種憐憫的目光看著他。
彷彿他多麼楚楚可憐，只是一個毫無意義的蟲子。
他其實感覺自己過的..還挺不錯的。
“嗨，今天怎麼悶悶不樂的？”
忽然之間，方正感覺到背後好像有什麼人拍了自己一下。
他剛想回頭看，那個女孩就跑到了自己臉前。
她叫方純純，一個長相甜美的普通女孩。
方正笑道：“我沒事，你今天怎麼來的這麼晚？都已經開始上班了。”
他經常看到她遲到，每次都會在主管開完會之後偷偷跑進來。
“秘密！”
她用手指抵在嘴角，說完，就蹦蹦跳跳的回到了自己的崗位。
方正看著她的背影，心生憧憬，或許他喜歡她，也或許不。
但他敢肯定，這是個好女孩。
幹著熟悉的工作，方正的腦子難得清醒，因為工作是枯燥的，所以周圍的同事們有大把的時間在聊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遊戲，戀人，還有..那些態度惡劣的房東和樓下收垃圾的大媽。
方正大部分都是聽個樂呵，注意力其實一直都在不遠處的方純純那裡。
他喜歡看她，雖然當她每次回過頭來與他對視時，方正都會假裝在看別處。
下班的時候，方正喜歡待在人群的後面，因為他覺得時間並不那麼緊張，沒必要在那個打卡的小門口擠來擠去。
但也正因為這樣，今天他無意間聽到了方純純和另一個女孩聊的話題。
內容很多，但方正就只聽進去了一句，方純純有了男朋友，而且他們好像已經同居一段時間了。
他一下子明白了她這幾天為什麼總是會晚到的原因，但心裡比起失落。
方正更多的是欣慰，他有自知之明。
而且..他衷心希望這個女孩能夠找到一個好的丈夫，不，在大城市裡應該叫做男朋友。
下班的路上，方正臉上鮮有的帶著笑。
奔跑的速度好像也快了一些，到家的時間，比平常還早了十分鐘。
他大口喘著粗氣，本想舒服的躺在床上美美睡上一覺，結果一開門..
那裡已經有人了，是那個不會說話的漂亮女人。
於是他屏住自己粗重的呼吸，確定沒打擾她的美夢之後，就默默退了出去。
臨走前還特意觀察了一下床邊的小桌子上，沒有紙條。
工資三千五，房租兩千，水電費兩百，吃飯..外加雜七雜八，幾乎沒剩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