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回溯,那時剛入十方界的他意氣風發,不可一世。
不過數月,他便成了眼下這副樣子。
當真是十年河東,十年河西。
一切早已物是人非了。
看著如明月星辰的雲忘憂,藺八重自慚形穢。
他挪開眼,道,“嚴紫為何領你來這樣,莫不是都被通天閣收買了?”
簡單的一句話,讓雲忘憂明白他從未信任過誰。
哪怕嚴紫在外面殊死搏鬥,卻將他匿藏在這裡算是保住仙宗樓最後一條命脈,好讓宗樓有東山再起的機會。
可藺八重這副苟延殘喘的樣子,根本不堪重任。
哪怕方才那個馮青青生得風姿綽約,熱情似火。藺八重即便吃回春丹也不一定有效用。
“通天閣已經敗退了,你可以回去安然做你的樓主了。”她頓了頓又說,“只是……未必能做的安穩……”
“何意?”藺八重表情一怔。
“通天閣死了幾位長老,日後一定還會來報復的。”她說得輕飄飄的,可傳到藺八重耳朵裡就跟劈了一道響雷。
他眷念樓主的位置無錯,可也不願身首異處,死無全屍。
頓時生了退位讓賢的心思。
“你說的都是真的?”
“不然,你以為我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她聳聳肩,坐在一旁的木椅上,抓起桌上柿餅吃了起來。
藺八重沉默片刻,“嚴明鷹可還活著。”
“放心,他命比你長。”
“什麼意思?”藺八重知道自己身邊每況愈下。
要真和嚴明鷹鬥命長,也不一定會輸。
“他身體康健,而你……”雲忘憂對他上下掃描一眼,一切都不言而喻。
藺八重喘著粗氣,臉色漲得通紅,“你胡說……”
“我是不是胡說,你自己應該清楚,你給自己喂了那些亂七八糟的丹藥,早就將自己身體搞垮了,臨死之前,要不要考慮做一件好事?”雲忘憂說得很是坦然,只是藺八重接受不了。
“你出去——我想見到你——”
見雲忘憂紋絲不動,他開始大喊馮青青的名字。
雲忘憂不緊不慢地說,“傳令下去,立嚴紫為新一任樓主,接下來你便可以享受為數不多的日子了。”
“休想——”他怒氣衝衝,一口氣壓在胸口上不去,下不來。
她依然好似閒談一般,“你每日發病必定很痛苦吧?我可以減緩你的痛苦,甚至可以讓你好似普通人那般生活,直到你油盡燈枯。”
藺八重神情一滯,眼神陡然變得兇狠,“這些都是嚴紫告訴你的?她讓你來逼宮的?”
雲忘憂頓時覺得他沒救了,搖搖頭惋惜道,“不同意也沒關係,反正你在仙宗樓也無甚威望,樓主之位換誰做都比你強。”
藺八重簡直要被氣死。
拿起枕頭被子,通通朝她砸過去。
“該吃吃,該喝喝,遇事別往心裡擱。”這是雲忘憂對他最後的忠告。
未再看他一眼,雲忘憂轉身戴上面紗出去了。
外頭嚴紫和馮青青搓手等待,見她出來,嚴紫便迎了過去。
馮青青則忙不迭地又跑進暗門內。
“你與他說了什麼?”嚴紫問。
“讓他讓位給你。”
嚴紫立刻搖頭拒絕,“我不要。”
她還有大好河山不曾見過,怎能被困在此處日日聽一群長老唸經。
“如今仙宗樓無人,你忍心讓你祖父來解決?”雲忘憂知道她心野,不過眼下境況不同,也不能再好似從前那般隨心而遇。
提到嚴明鷹,嚴紫頓時也沒轍了。
“你也知道我實力不濟,即便坐上樓主的位置,也護不住人子民和弟子……”嚴紫還是希望她能留下來。
哪怕護個一年半載也成。
“我說你能護得住,你便一定能護得住。”雲忘憂十分篤定。
只是嚴紫依然覺得自己無德無能,無法坐穩樓主的位置。
為了避免通天閣的人再來鬧事,雲忘憂當晚並未離開。
到了夜裡用晚飯時,嚴明鷹和嚴紫一同出現了。
見她依然戴著面紗,嚴明鷹猜她是有所避諱,也未追問下去。
只是懇請她接下樓主的位置,如此也可震懾通天閣以及蠢蠢欲動的各大門派。
一個口頭上的樓主,一張辟邪的纂符。
而嚴紫正好也有時間提升實力,跟著嚴明鷹處理門派事物,以備日後能抗下樓主重擔。
推舉雲忘憂為樓主無人反對,反而因為仙宗樓迎來一個強大的神女而歡欣雀躍。
雲忘憂雖然對仙宗樓樓主的位置興趣缺缺,卻也扛不住嚴紫的死纏爛打。
在送兩人離開時,她送給嚴紫一枚丹藥,助她提升靈力之用。
勞累了一日,她已經十分疲乏,回到屋中淺淺打了個哈欠,對著無人之處,嘲道,“跟了整整一日,不現身喝杯茶嗎?”
雲忘憂一個旋身,坐到圓凳上,重新添了一杯新茶。
雲無意被點名,遲疑一瞬後,落到她面前端起茶杯一飲而盡。
他身穿銀灰色的衣袍,玉冠束髮,溫潤的臉龐含著一抹若有似無的笑意,那雙深沉如海的眸子裡,蘊藏著複雜的心思。
他和從前不一樣了,身上流淌著高貴清雅的仙氣,讓人見之忘俗,尤其是那張原本就俊朗容顏,如今被周身氣質襯托得越發俊美無雙。
雲忘憂心頭突突跳著,怎麼也沒想到會是他。
故人重逢,心頭思緒紛亂。
亦不可同日而語。
“師父……”他聲音清淺,卻帶著如陳年老酒一般的醇厚與濃郁。
“你如今已是蒼梧神山的尊者,理應與我避嫌才是。”
雲忘憂話裡帶著疏離和淡漠,顯然是在規避兩人之間的關係。
他不相信雲忘憂當真能與自己劃清界限,“師父好冷漠。”
他語氣頗為哀怨。
“師父,不會以為我們之間真能涇渭分明吧?授業解惑之恩應當永世相報。”
雲忘憂臉一陣發燙,“你資質高罷了。”旋即眸色一凝,她又淡然道,“我是個狐魅,你日後莫要出現在我面前,以免給自己帶來麻煩。”
“師父是在關心我嗎?”他為雲忘憂斟了一杯茶,眼神幽暗不明,如同深山裡的野豹好似盯著獵物一般的眼神,讓雲忘憂遍體生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