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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九十五章 一點紅花

書房裡又漸漸的安靜了下來,就好像是從黎明過渡到黑暗的那一刻,安靜的驚人,但卻是大爆發的前兆,沉默,沉默,大片的沉默之後,便是爆發。

老人家和孫楠梓原本就不是一般的上下級關係,這二人之間的戰爭,也與普通的戰爭有太多形式上的差別,直到此時,孫楠梓也只是言語,或許只是用言語所代表的心意,在那裡拿著一根荊棘刺著,扎著,盼望著能將對方赤luǒ而嬌嫩的心臟扎出來一絲血花,刺出點新鮮的傷口和往事。

一抹並不健康的蒼白在老人家的臉上久久盤亙,不肯散去,他的眼神十分空dòng,微顯瘦削的臉頰,配上他此時的眼sè與眼神,顯得格外冷漠。

誰也不知道老人家此時的心頭究竟是怎樣的驚濤駭làng,他只是安靜的看著孫楠梓,在沉默許久之後緩緩說道:“你憑什麼不做我的奴才?”

他冷漠的開口:“你的一切都是我賜予的,我想什麼時候拿走就能拿走,你憑什麼說自己不是一個奴才?”

這是身為高位者,對於自己豢養的一條老狗的一種不屑,老人家的雙手很自然的擱置在黑sè輪椅的扶手上,淡淡的看著孫楠梓,眼神中也只是有冷漠和不屑。主僕二人,彼此對彼此的冷漠,彼此對彼此的不屑,就這樣淡淡的瀰漫在整個書房裡。

“即便是人不在了,可是有些腳印還是不怎麼好擦掉的,有些東西還是會影響下去,即便你把我殺了,可你依然改變不了一個事實。”孫楠梓微垂眼臉道:“我留下的東西已經在他們的心裡,即便不說出口,可在心裡流轉幾次,多多少少總歸還是有點作用的。”

“而且,你不能否認的是,有多少你手下的人曾經受過小蘭的恩惠,哪怕是十之七八如你一般狼心狗肺,但剩下的三分,也足夠你好好對付了。”孫楠梓緩緩抬起頭,沙啞著聲音說道:“這十年裡面,你填了多少坑,你應該比我清楚,所以有時候殺人並不見的便能把一個人的足跡抹殺乾淨。”

“而且在這點,你不如他多矣。”孫楠梓很平靜自然的話,刺中了老人家心臟的最深處。

老人家忽然想到,十年前的那個雪夜裡面,風雪呼嘯,在一個破舊的院落之中,自己那個最心疼最漂亮的妹妹,也曾經說過這樣的一句話:“你怎麼也比不上納蘭容若。”

他的心頭微動,面sè微微發白,薄而無情的雙唇抿的極緊,冷漠說道:“歷史總是由活著的人來寫的,我活著,你死了,這就足夠了。”

“所以說,你還何必解釋什麼?你只需要承認自己的冷血、無情、涼薄、虛偽、自卑”孫楠梓的臉上一抹笑容,“這樣就足夠了。”

“她真的是一位仙nv?”老人家突然開口嘲nòng道:“還是說在你的心中,只允許自己把她想象成這樣的人物?你以為我冷酷無情,卻放肆的放任自己的想象,在她身上抹上金粉,搬進廟堂。”

“她不是仙nv,她只是一個nv人,一個沒用的nv人!”老人家幽幽嘆息了一聲,眉頭漸漸皺的極緊,緩緩說道:“只不過是你們這些沒用的廢物,把世間一切美好的想象,自己得不到的想象全部加在了她的身上,所以她在你們的心中光輝無比,甚至連一絲暗影都找不到。”

“一個冰雪聰明,卻是一副傻乎乎的樣子,沒有謀人的心機,不通世務的幼稚nv子,即便是再悲天憫人,可又能做出來什麼。”老人家的雙眼冷漠繼續說道:“這是一個怎樣的人?這便是一個在你們心中完美無缺的人,但這樣的人卻只不過就是個nv人。”

他忽然笑了起來,悲哀而戾氣十足的笑了起來:“可惜,在這個世界上,nv人大多都只是男人的附庸,即便是她也不例外,她為了納蘭容若連自己的孩子都能捨棄,說到底,她和我又有什麼區別?”

“得不到,便譭棄,這便是你這幾年心中又生出來的新想法麼,得不到的,也毀不了的,便在心裡詆譭,便在心裡汙nòng,告訴自己,她失去自己是她的不幸,而不是自己,這便是您這幾年心裡的想法麼,我的主人?”孫楠梓緩緩的搖了搖頭道。

老人家的眼瞳微縮,怪異的笑出聲來,“哈哈哈哈,在心裡汙nòng,在心裡詆譭,我直至今日才知道,我在你這條老狗心裡,原來竟是一個這樣的人兒。”

“錯了。”孫楠梓面sè木然說道:“不是在我心中您是這樣的一個人,而是您原本就是這樣的一個人。”

“那納蘭容若呢?”不知為何,老人家的聲音突然開始變得極為yīn暗冰寒,聲音雖然高了一點,但卻讓人感覺不到一點人的生氣,通體的冰寒,直刺向書房的四周。

老人家的臉上沒有一點的扭曲,只是空dòng的眼神裡閃過一絲yīn寒之sè,一字一句道:“當年他不拿你我當人的時候,你怎麼不說,難不成同樣的手法在別人的手上便是光明正大,到了我的手上,便成了yīn暗無恥,這世上還有這樣的道理麼?”

老人家的聲音在出離了憤怒之後,變得異常的冷酷起來,“當年北京的事情,若不是我覺察的早,難道納蘭容若便會容得下我,如果不是我出手早的話,現在的下場應該比他要慘上十倍百倍千倍萬倍吧!”

孫楠梓默然,他是對這段歷史瞭解的清除的為數不多的幾個人之一,當年北京的事情發生,納蘭容若隻身赴藏,公羊然遠去洛陽,新宇突赴上海,還有諸多紛luàn動作的眾人,那時候確實是九死一生的選擇,而也正是因為這時候的事情,所以才成就了現在的孫楠梓。

“當日我身不能動,目不能視,口不能言,腿上彷彿有千萬種螞蟻在噬咬著我的血ròu,我的骨髓。”老人家的眼神越來越冰冷,聲音也冷漠,“那種痛苦,那種絕望,那種孤獨,那種黑暗,不是你能想象的。即便是心志堅定如我,在當年也生出了一種相死的衝動,但卻是連一根小指頭都不能動,想死而不能死,這種滋味你嘗過麼?”

老人家的嘴角微翹,自嘲的笑了笑:“想死,居然都死不成,這是何其悲何其悽慘的下場。”

他淡淡的看了一眼孫楠梓,“我為什麼會有那樣的經歷,你應該要比我更加清楚,而你當時對我如何,我心中也是很清楚。”

孫楠梓沉默不語,不譏諷,不應聲,即便是此時心中已是溝壑萬千,但往事往日的一些事情,在人心中終歸是很難忘記的。”

老人家的鼻翼微微chōu動,冷漠地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我這一生最慶幸的便是上天從未拋棄我,即便是這樣的痛苦煎熬,但我終歸還是撐了過來。”

老人家的聲音微微顫抖,雖然已經是十數年過去了,但只要再回想起當時那可怕的,非人的時日,堅強的心依然止不住的搖晃了一下。

他低下頭來,微嘲的看著孫楠梓說道:“而我那些年的這一切不都是拜納蘭容若所賜。而這便是你心中,我永遠都比不上的人。”

“來的前一天,我問過他,我問他當時為什麼要這麼對待我,他那麼做究竟是想做什麼?”老人家忽然哈哈大笑起來,笑聲沉寂,眼瞼微眯,從縫隙裡透出寒意,“他說他不知道,他不知道,他讓我的雙腿到了今時今日的地步,可他竟然說他不知道是因為什麼原因,他居然說,他不知道!!!”

聽完了老人家的這番話,孫楠梓微微的笑了起來,笑容裡的嘲諷依舊沒有少一點。嘆了一口氣之後,又將那微斂的笑容繼續擴充套件了到了極限,也把心中的嘲諷擴張到了極限,搖著頭啞聲笑道:“多疑啊多疑,你這一生,應該再也擺不脫這個多疑的魔咒了。”

孫楠梓的笑聲很滄桑,很悲涼,他靜靜的看著老人家開口道:“劉青雲,藉口永遠只是藉口,或許當年你是這麼想的,我也是這麼想的,可十年後你還沒有相通麼,還是壓根就沒有想過,為什麼納蘭容若要去西藏,你可記得,當年我們在書中看到的藏紅花的功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