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纏】
“雍和前輩,您覺得怎樣?”認真打量眼前驚魂未定的金髮青年,雪松問道。
“謝謝你,周大人……”雍和連連點頭,露出燦爛笑容,“託你的福,已經沒事了。”
“那麼,您還記得是誰襲擊您嗎?”雪松拿起記事本,嚴肅問道。
剛才還稍微恢復了浮華模樣的雍和瞬間臉色發白,並緊緊抓住被單。
“前輩?”雪松慌忙伸出手安撫他。
“……滕姬!”猶豫片刻後深吸一口氣,他終於嘶嘶叫道。
“滕姬?”雪松皺緊眉頭,“您確定?”
“我確定!我參加過洛陽之戰,我認得她!那種壓迫感……如果是幻術的話,那施術者一定很高明!”
“那現場留下的野獸足跡是怎麼回事?”登枝冷淡地問。
雍和苦笑了一下:“這正是我所疑惑的,有很多猛獸跟隨著她……大人,我覺得我開始明白了,襲擊我的傢伙很聰明,只可惜‘它’犯了錯誤,沒能殺掉我……”
雪松沉默了一下,不解地開口:“我不太明白……您可以詳細解釋嗎?”
“作為九鉅子成員,我始終認為亡者異是人禍,那絕不是真正的滕姬,”雍和謹肅地點頭,“敵手想偽裝成滕姬,但也許是實力在我之下,也許是自己的習慣使然,‘它’使用了猛獸。”
“您對襲擊者的身份有頭緒嗎?”雪松一邊記一邊問。
雍和默默點頭,打量了雪松片刻。
“我擔心您生氣,因為我認為……”他終於下定了決心,“是滕雪。”
“小九?不可能!”雪松一驚,然後抿抿唇,“抱歉,請您繼續,我相信您這麼說一定有原因。”
“小滕少爺實力不足但好高騖遠,他很想幹出點什麼,而我曾是f市的幹部,常反對他的觀點,他難免……還有,我對滕姬的調查也許激怒了因出身而影響仕途的他……”
“恕我多嘴,閣下,”登枝冷冷地開口,“這只是沒有任何根據的猜想吧?而且,你是獻祭給‘糜碎之魁首’的智之鉅子,你是不是越俎代庖了?”
雍和尷尬地笑笑:“啊……我也有點追名逐利的念頭,魁首這條線的話也就只能問賀巖枋先生了,您知道他不怎麼願意提起過去,就算我窮追猛打也被他忽悠過去了,所以我就去欺負滕氏兄弟。我願意接受處罰,但我也希望雪迷途知返。”
“前輩,兇手還不確定。”心中不悅,雪松提醒道。
他不相信,滕雪是他在經由院中為數不多的、算得上朋友的存在,這個妖狐少年跟他和哈登一起出了首個任務,希羅芙妖劍事件讓他覺得自己真正交上了兩個新朋友,那個遇事跟他一樣手足無措的雪怎麼可能會做這種事,而且出事時雪跟他們在一起啊!
“抱歉,我太武斷了,”雍和馬上承認錯誤,“可大人,我認為敵手是幻術師,如果不是小滕少爺的話,那就是……”
“請說吧。”明白他停頓的含義,雪松點頭示意他放心說下去。
雍和深深嘆一口氣:“吉恩朗納斯。”
“……什麼?”雪松再次語塞,“這”
“即使在妖王都,能稱得上高明的幻術師也只有吉恩而已。”雍和的神情很認真。
“閣下,吉恩比你強,他要殺你的話根本不可能失手。”登枝的語氣裡帶著不屑。
“我也只是推測,他最有可能啊!我偶然遇見他去拜訪孟津兄妹,他從孟津兄妹那裡秘密帶回了鬼神童子的屍首,他肯定有什麼打算!”雍和突然用力抓住他的手,“我親近御封大人,所以才會被盯上吧……周大人,您也要小心!”
“屍首是怎麼回事?你的意思是”雪松終於驚駭起來,“吉恩先生是天懲者,他……”
“請恕我無禮,但其實我們都不瞭解吉恩不是嗎?”雍和的語氣那樣嚴肅,讓雪松不由思考。
“幻色人偶使”吉恩朗納斯,這個俊美而討人喜歡的紅髮青年確實有種神秘的氣質,可是……
他沉默了一下,很快又開口:“我是新人,但其他人”
“不,你就算問天懲者檔案室也一樣,吉恩出身不明!”雍和的目光帶著決意,“但不難推測吧,他的父親就是鬼神童子,他秘密取回父親的屍骸也一定有什麼打算!”
“前輩,你的口吻太確定了,這一切都需要調查。”雪松嘆一口氣,冷峻地凝視他說道。
“如果要懷疑吉恩,那麼就得質疑賀巖枋了對吧?閣下。”登枝不感興趣地問。
“賀先生確實有可能知情,亡者異要是能復活,那下白澤虞軒復活也有可能啊!要是這樣的話,他”
“前輩,我們會考慮的,但是過多的猜測沒有用處。”雪松的語氣強硬了點,“您還有什麼仇人或不和的人嗎?”
雍和只好尷尬地笑笑:“還有……義之鉅子,季重明。”
“為什麼?”
“我跟他合作過,但彼此性格不合,在被調到f市之前我就在s任職,”有點不情願,但雍和還是老實回答,“我承認我有點妒忌他,跟小滕少爺不同,作為‘魂悸之蔭’弟子的他很優秀,而且沒有被這身份阻礙仕途……”
“你聽起來很誠懇,但這樣也無法改善你和季君的關係嗎?”登枝冷靜發問。
雍和苦笑:“說總是比做容易……對了,大人,我其實對重明繼續擔任鉅子感到擔心,他不該不,不全是因為私心,他當了八任鉅子,家族死傷累累,我們還忍心讓他繼續獻祭嗎?他受的苦已經夠了,我曾經看見他在家族的墓園裡獨自喃喃,我擔心他產生魔念啊!”
聽到這裡,雪松只能默然不語。
“我知道我說的話會讓您不舒服,但我只想儘可能反映情況。”雍和體諒地微笑,“我該說的都說完了,您可以先回去休息了。大人,我希望您還是考慮一下我的推測。”
拿著筆記本從病房裡慢慢走出來,雪松有點迷茫。
“登枝,你覺得怎樣?”猶豫著,他問自己個性冷淡的合成獸夥伴。
“你的想法是什麼?”
“雍和前輩似乎很誠懇,”雪松苦惱地說,“但他真讓人生氣。”
“他對別人的推測缺乏證據卻惡意滿滿,態度看似誠懇卻並不自省,對吧?”等了他一會,登枝緩緩說道。
“我覺得最不舒服的就是他只對我說話,你明明在問他問題,他卻只對我回答,太不尊重你了!”
“……笨蛋孩子,”對於他憤然的話語,登枝沉默了一下,“那對於他說的陰謀,你有什麼看法?”
“那個嗎……我不可能相信,但我會嘗試跟賀先生、吉恩先生交流溝通,消除誤會。”
“雪松,你真的那麼信任賀巖枋他們?”
“登枝!我卻實不太瞭解賀先生他們,但賀先生的溫柔不會假。我會找事實,不管怎樣……”
“雪松,我還是得問,假如你的偶像真的不那麼光彩,你會怎麼辦?”
“你們是不是都有什麼事瞞著我?總覺得你們對賀先生有很深的瞭解,只有我被矇在鼓裡……”雪松困惑,“哈登也問過類似的問題,但我覺得我能承受,要是他做得不對的話,我會努力糾正他。我覺得至少這點不能改變,無論是誰犯了錯都要阻止,但在毫無證據的如今,我們不可以隨便懷疑任何人。”
“是嗎……”登枝的語氣緩和了一些,“如你所見,經由院就像其徽標‘怵惕之結’那樣關係錯綜複雜,你覺得以你的純真,能夠應付那一切嗎?”
雪松站在走廊上,外望是黑漆漆的樹,微風拂動樹葉,不安定的簌簌聲充盈耳膜。
“我不知道……我不會說大家其實都是好人這種話,但到底要懷疑還是相信,一定要我選擇的話,我想試著先相信別人。不管你覺得我有多天真,我還是想這樣做。”
“雪松,我覺得……你選擇了我真是太好了,”登枝似乎在笑,“擁有‘回生’至少能讓你受的傷害降到最低。”
雪松笑了起來,輕輕摩挲“青花沉想”柔青色的劍身:“我知道,謝謝你,登枝。我會努力顯得不那麼愚蠢,我最不希望你對我失望。”
“我對你還是有期望的,但我最希望你能像哈登那樣相對獨立,不那麼依賴我的力量和判斷……算了,還不到時候。”
“誒?”
“沒什麼。聽著,雪松,堅持你的態度,不輕信推測是對的,言語終究是有魔力的,就算話音已落,話語中的力量也不會消失。就像雍和的話,你即使不相信也還是會記住,在思考的時候纏縛你的思想,所以必須理智。”
雪松點頭,微微一笑:“謝謝你,我會記住的。”
遠遠看見卡洛斯和吉恩在走廊另一頭說著什麼,他不知為何放慢了速度。
(我們都不瞭解吉恩這個人不是嗎……不難推測吧,他的父親就是鬼神童子,他秘密取回父親的屍骸也一定有什麼打算……賀先生確實有可能知情……)
“已經開始胡思亂想了對吧?”登枝冷靜的問話猛然將他的意識拉了回來。
“啊……對不起!”
“你沒必要說對不起,關鍵是你要明白自己該做什麼。”
這時,吉恩和卡洛斯已經轉頭望向了他,並微笑起來。
“辛苦你了,問話內容回去再詳談吧。我們剛才和小阮談了一下,他說我們可以探望一下時雪,要一起來嗎?”吉恩輕柔地問,態度一如既往地親和。
“小九的弟弟對吧?好啊。”雪松點頭,跟著他們走向單人病房,隔著玻璃窗注視那個漂亮而病弱的孩子。
那個孩子靜靜地躺在床上,看起來精神還不錯,雪正替他削蘋果,兄弟倆微笑聊天的場景相當溫馨。
(我對滕姬的調查也許激怒了因出身而影響仕途的他……)雍和的話浮現於心,這讓雪松莫名地煩躁。
果然還是很在意……但說過不能隨意懷疑任何人的就是他自己啊。
要處理好啊,周雪松。他無奈的笑了一下,輕輕敲門,微笑著和狐狸兄弟打招呼。
暫時忘卻纏絡思緒的猜測,他看著對方真誠的笑容,覺得內心恢復了平靜。
預告:“昭華,你所謂的哥哥很危險啊,他根本就是亡靈吧?”
“那孫凜同學你呢?你也使用著亡靈的力量,不是嗎?”
“不要惹我!”
“你會覺得身不由己嗎?我覺得很痛苦……”
“看來我們還是能合得來,我也……身體內的力量迴圈錯亂,飽受折磨的我們到底什麼時候能擺脫控制呢?如果被它們折磨不堪而任其擺佈,就會犯下七宗罪,被惡魔們吞食殆盡啊……”
亡者,仍然是亡逝的人與記憶,久遠的因果恩怨在這個季節生長出罪惡之花,無法阻止。
身陷厄運的迷宮,被亡靈纏縛的戰士們交相敵對,戰鬥永無休止。
下篇:靈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