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陳昭閉著眼，心中如鹿亂撞,要不是化妝師在她臉上塗了厚厚的一層□□底妝,這會兒早該在臉上出現兩團可疑的紅暈了。
魏清歡的手指瘦長，指尖瑩潤，微微顫抖著觸在陳昭粉團一般的臉上。繼而將她半個臉頰整個兒包裹，努力為蘇喜喜擦去鮮血。
分明感受到溫暖,帶著魏清歡身上淡淡的香水後調，把陳昭籠罩在這片狹小的空間裡。
魏清歡的手臂收緊,一手攬著陳昭的腰,把她帶向自己懷中。陳昭的身體軟軟的，此刻扮的是個死人,因此更是柔若無骨,好像要融化在魏清歡的身體裡。
魏清歡最終沒有把雙唇印在陳昭的唇畔。
鼻尖相觸,繼而緩緩向上挪，魏清歡的唇瓣覆上了陳昭的眉梢，在她那粒極具標誌性的硃砂痣上面輕輕碰了碰。
若不是在演戲,該多好。躺在魏清歡懷裡的陳昭忽然這樣想。她把眼睛眯開一條縫,能模糊看到魏清歡柔和的下頜和霜白的脖頸,另一側則是夕陽如血,搖搖欲墜。
蘇喜喜也挺幸福的。畢竟死得其所，終其所願了。不像自己，在那個朝代，拼盡了全力，卻也只是留下一個畫不圓滿的弧線。
韓導總算喊了停，算魏清歡沒有按照他的要求演，但也沒有打擾她。畢竟時間有限，如果重來一遍，怕是沒有這樣出彩的夕陽景了。這一場戲還算不錯，兩人的情感都到位，尤其是陳昭，讓韓導出乎意料。
當然出乎意料的不止導演，魏清歡也如此。雖然她表面上沒說什麼，可心中不禁暗暗驚訝。她知道陳昭聰明，什麼都是一學會，從一開始穿越過來之後學著做現代的菜，到發現她有過目不忘的本事，再到前兩天和她搭戲時候佳境漸入的狀態。可今天這場卻更讓魏清歡刮目相看。
車上，魏清歡看了看伏在她肩膀上打盹的陳昭。她的妝容偏清淡，眉毛也沒有多描，一切都是淡淡的，可偏偏又自成一體，讓人如何也討厭不起來。
手指勾了勾陳昭的臉頰，陳昭似感受到一般皺了皺鼻尖，舔了舔嘴唇，像是夢到了什麼好吃的東西，又繼續抱著魏清歡的手臂睡覺。
她會火。魏清歡暗想。如果陳昭踏進演藝圈，她一定會火。
作為一個看過許許多多小演員成長路線的影視人而言，魏清歡似乎能清楚看到陳昭未來的發展道路。甚至會比曾經的魏清歡走得都要順暢一些。魏清歡看著陳昭正香的睡容，恍惚間似看到了自己更年輕些時候的模樣。可算是魏清歡，剛開始演戲的時候雖飽受讚譽，說是天生的演員，可和陳昭相比，魏清歡也覺得比不上陳昭。
當時的魏清歡，大概也是這樣心無旁騖的樣子吧。十六七歲的小丫頭，初出茅廬，眼神清亮亮的，像一泓山間積聚的泉水，沒有一點兒雜質。只是當時的魏清歡與陳昭也有不同，她有野心，也有放在心裡，以為遙不可及的人。
到了賓館，陳昭還沒睡夠，坐在床邊依舊迷迷瞪瞪的。魏清歡看著她覺得好笑，便讓她乾脆直接睡到明天天亮算了，然後便顧自去洗澡了。等魏清歡洗完澡出來的時候，卻發現陳昭不見了。
“門前大橋下，遊過一群……”
“姐姐~”每每這專屬的手機鈴聲響起，陳昭都心尖兒一顫。手忙腳亂地接了電話，已經快走到夜市一條街的陳昭提著聲音撒嬌地喊了一聲。
“我和湯圓她們在一塊兒呢，說好一起吃夜宵的。剛剛你在洗澡沒有和你說，準備出來了之後給你打電話的，後來忘了……”果真電話裡，魏清歡的語氣很不好，陳昭假裝聽不到，解釋完一遍之後便趕忙掛了電話。
李青墨雙手抄著口袋，棕色的長髮盤了起來，卸了妝的皮膚有些發紅。她抽了抽鼻子，笑道：“這麼冷的天，應該出來吃一頓暖暖的夜宵嘛。你一看是個三好學生，成績肯定很好。”
陳昭把手機放進揹包：“沒有，我還打過架呢。”
她說的是實話，李青墨當然不會相信。“手機鈴聲是清歡姐幫你設的嗎，好可。”
陳昭笑著點點頭。似乎只有當談論到魏清歡的時候，她才會笑得這樣沒心沒肺的。
原本李青墨說的夜宵聚會得有小澤和湯圓一塊兒來，剛等陳昭下來的時候卻發現只有李青墨一個人。說是其餘兩人有些感冒，便不過來了。這理由著實牽強，明明下午的時候還看湯圓生龍活虎地幫著搬道具呢。陳昭也沒有戳穿李青墨隨口扯的謊，她只是想聽聽她想要知道的東西。
夜市街在市中心商場後面不遠處，與當下的寒冷大相徑庭，裡面燈火耀耀、熱氣喧騰的樣子讓人一下便覺得溫暖起來。
桌上放了兩瓶啤酒，點的燒烤還沒上來，李青墨便為陳昭倒上一杯啤酒。
“我沒有喝過這種酒。”陳昭好奇地看著塑料杯中滿溢的啤酒氣泡，小心地抿了一口。
“好喝嗎？”
陳昭抿了抿，皺了眉頭。“太甜了，還帶著澀味。真正的酒，不應該是這種味道。”
像是沒料到陳昭說出這些話，還帶著她標誌性的老學究神情，讓人又訝異又好笑。“沒想到你對酒還有研究。之前一起吃火鍋的時候，可沒見你能喝啊。”
陳昭點了點頭，繼而又快速搖了搖。“只是在宮……在家裡的時候，喝過一些罷了。”
“那太好了。好不容易碰上個會喝酒的，今晚可得喝盡興了才能走！”李青墨高興地拿了塑料杯，碰了碰陳昭面前的杯子。
燒烤上來了。李青墨拿了一串肉放到陳昭面前，隨口問道：“對了，一直想問你，你怎麼會一個人跑到這麼遠的地方來？之前清歡姐說你家教嚴格，可出來這麼久，父母還沒有聯絡你嗎？”
陳昭不經意地說：“嗯。有姐姐在，不擔心的。”
“那看來你們兩家關係真的很好哦。不過好像在之前從沒聽說清歡姐有你這樣的小閨蜜啊，她在朔英的時候是個出了名的工作狂，不管什麼通告，只要她覺得可以，便一股腦兒往身上攬。大家都以為像這樣的工作強度，身體肯定扛不住，可能會出錯。但她是能做得挑不出一點錯。”李青墨嘆了口氣，“原來還以為她這樣以工作為中心的人，會沒有朋友。現在看來，清歡姐的人生還真是讓人羨慕呢。”
陳昭聽著，斂了眉眼，不動聲色地喝了一口啤酒。這酒入口微甜，回味卻是帶著淡淡的苦澀，多喝幾口，倒也覺得不難喝了。
見她不說話，李青墨便繼續說下去。
“但聽coral說，清歡姐剛出道的時候還不是現在的樣子。雖然也挺認真的，可到底還稚嫩了點兒，心裡裝著別的人和別的事。”李青墨賣關子似的，停了停。
“林斯凡嗎？”陳昭有些不耐煩，便直接報了這個名字。
“你知道她？”
陳昭搖頭。在魏清歡身體裡的時候，她能聽到一切她想的，可唯一聽不到的便是關於林斯凡的事情。
“其實我也不是很瞭解，畢竟都時隔五六年了，那時候我才念高中呢。現在麼，也只聽說清歡姐和她是曾經的戀人，好得像一個人似的。誒，據說她倆還拍過一部電影，沒什麼名氣的，現在被禁了，哪兒都找不到資源。當然也是朔英做得好，事關清歡姐的名聲，便全部都撤下來了。”
陳昭一怔：“什麼電影？”
“我也不知道。不過一般這種黑料，都會被簽約公司當作把柄抓在手裡。不然像清歡姐這樣的大牌，幹嘛不自立門戶，還落得清靜。”
再多的，陳昭也問不出來了。
李青墨很喜歡喝酒，可酒量卻真的一般。喝了一瓶，便有些發暈，原本被風吹得發紅的面頰更紅了，還笑嘻嘻地要把陳昭沒喝完的啤酒要過去繼續喝。
可眼神不好，沒抓準，抓到了陳昭□□的手腕。
陳昭一抬頭，便愕然見李青墨湊近的面孔。
“你喝醉了。”陳昭淡定地往邊上挪一挪。
李青墨乾脆坐到了她身邊，單手支著桌子吃吃地笑：“很奇怪。前一段忽然特別喜歡魏清歡，現在又變得特別喜歡你。我也不知道到底，自己究竟喜歡的是像你的魏清歡，或者是喜歡你。”
是在繞口令嗎？陳昭一臉冷漠，懶得理她，拿了揹包便要走人。
“她不會喜歡你的。”李青墨沒有挽留，只望著陳昭繼續說，“像她這樣的人，只會把你當作棋子。她踩過多少人，刀尖上走過來的一個人。再熱的一顆心，都已經變成石頭了。”
聽到這裡，不知道是被她的話刺到了，還是因為酒精作用，陳昭一個恍惚，腳底下踉蹌了一步，在轉彎的時候，跌了一跤。
本以為會被堅硬粗糙的水泥地擦破皮，會在疼痛裡清醒一點。可誰知，竟然落進了一個柔軟的懷抱。
“姐姐？”陳昭眼中模糊，努力眨眼，也只能看得清個大概輪廓。
魏清歡原本是戴著能遮住大半個臉的墨鏡站在街口當特工偷窺的，這會兒被陳昭不小心撞到，略有點尷尬。這丫頭還整個兒倒在她身上，背靠在傾斜的土牆上，讓人始料未及的一個壁咚。
魏清歡強裝著鎮定。
“起來，你壓到我了。”
“不嘛，姐姐的胸好軟~”陳昭蹭啊蹭。
魏清歡的臉越來越黑，聞著陳昭身上的酒味，這丫頭真是瘋了。
正想不由分說地把陳昭推開，她卻忽然停了下來，一動不動地靠在魏清歡的肩頭，像是莫名地變得難過起來。
“姐姐。你說，石頭能開出花嗎？”陳昭的聲音細細的，像是繃著一根弦，脆弱得即將斷裂。
魏清歡用一根手指把陳昭抵在她肩上的腦門戳開，隨意說道：“能啊，不然你以為什麼叫石頭花。”
“誒？有這樣的東西？”
“嗯。”魏清歡拎著陳昭的衣領子，“快點走了。想吐現在快點吐，回房間之後要吐的話，咽下去。”
==！這姐姐真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