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皇宮到水潭的庭院中,有一條漢白玉的錦帶路,中間有小亭,花草,琉璃瓦的庭院,寂靜異常,平常的時候只有抄近路的內監們才會偶爾路過。
可是這個時候,卻有無數只腳從修整整齊的草坪中踩過去。留下一片零落的繽紛痕跡。而從那段小路走出來,眼前卻是一座猙獰的假山。風中山那邊追來,帶著濃重的水汽。
領頭的男子抹了抹額頭上的汗水,這是一個文官模樣的老者,年過六旬的他似乎這樣急切的趕路耗盡了他的體力,停頓了好久,他才顫顫抖抖地說道:“前方便是龍涯閣,前方便是龍涯閣了。”他還待喘粗氣,這個時侯旁邊的一位穿蟒袍,帶高冠的中年扶住了他。
“無論如何,我得去救寰兒!”他的眼神有些幽深,更多的是憤怒。今日之事,不僅他們這一群,可以說稍微和落音山親近點的臣子都沒有得到通知。而直到看到太子殺氣騰騰的隊伍才急忙進宮。
“但願還來得及吧...”他苦笑著。
寰兒啊,等著我!哪怕是負了亂臣賊子的罪名,為父也要把你救出來。他臉上的有一塊疤痕,是在那場西天門關的戰鬥中留下來的。此時那塊傷疤在不斷地抖動著。顯然他的心底已經氣憤以極。
到龍涯閣的距離不遠,他們的腳程又是極快。所以當王磊聽到無數的腳步聲在周圍響起的時候,那個眼神冷漠的儈子手的刀距離他的頭顱還有一寸。
別看只有一寸,可是那句話已經提前喊了出來。
“刀下留人!”
這聲斷喝中氣十足。更關鍵的是喊話的人的分量,否則的話,儈子手們經過千錘百煉的大心臟怎麼能輕易動搖。魯南王家,尊榮數十載的大家族,不同於落音山遠遠超脫於世外的形象,魯南王家示人的都是他們潑天的富貴和權勢。如此帶著憤怒的一聲斷喝,小小的儈子手又怎能承受,心神震盪之下,手也自然地偏了過去,叮咚一聲,砍到了假山下的臺階上。
“王...王爺?!”刑部尚書的心肝兒都在顫,自己這是招誰惹誰了啊。怎麼大人物一個接著一個的出現。如果說落音山的這些弟子還算是犯了欺君罔上的大罪,又是聖上執意如此,殺便殺了。可是要讓他面對著凶神惡煞的王家人,況且,剛剛,還差點一塊兒殺掉他的那個寶貝女兒,這種事事情想一想就令人膽寒。
王大人愛女兒,這是整個上京城都知道的,尚書大人多想就此暈倒啊。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平日裡走快路都要喘一喘的身體,今天卻這麼的硬朗。遇到這種事兒也只能徒呼奈何。
“那個...不知王大人駕到,微臣,微臣...咳咳!”假裝咳,卻偷眼看君上的表情。再看這群人,心中明白了幾分。這個魯南王家的王大人分明是來找女兒的啊,只是這其他人卻不是了。眼睛略略一轉,他打定主意,這麼說道。“唔,這個,這才尋到貴女兒,正要送去府上。這個,呵呵。”
“寰兒在哪?”可憐天下父母心,這個虎目的王爺此時的一顆心都系在女兒的身上,根本不願意聽其他的囉嗦。
“女兒,女兒在這兒。”一個微弱的聲音在人群中響起。正是王寰。
話說她被陳以撫一招‘神仙法’制住之後自然就被後來的侍衛捆了個乾淨。此時她被捆在地上,面目悽凝,眼中含煙,卻不是被欺辱成這樣。她畢竟是氣道的高手,那群侍衛也不敢對她如何。只是平日裡心高氣傲的王家女公子,先被無視,再被當眾捆成了粽子,心中氣憤以極,頓時差點兒當眾留下淚來。
“何人敢辱我寰兒。”這下子卻把特意來救女兒的父親氣得夠嗆,也不顧臺上坐著的九五之尊,他拿起身旁侍衛的刀就逼著可憐的刑部尚書。“刑部,我和你沒完。”他的眼中就差冒出火焰來。
“王大人少待啊。”刑部尚書哪曾見到過這樣的場景,跑得屁滾尿流。
“王大人,這可不關我事,不關我事啊!”
“哼,還說不關你事兒,那不知這幾位落音山的弟子又是何種罪過,一定要殺光他們?刑部,這,又不知是何道理?”領頭的那個人眼中的精光炸閃。作為落音山在朝中碩果僅存的老臣,他什麼時候,聽到過,聽說過,落音山的弟子被人砍頭的?
莫非,這天還能翻出來不成?在他的心中,落音山實乃神仙的府邸,其實就連這個活得長得像妖怪一般的皇帝也看不太上,何況著芸芸的眾人,就如同神仙俯視世人一樣,遊戲紅塵卻不允許凡人的輕侮。
“放了也好?放了也好啊!”三道凜然的目光都望他,後面還有一把刀,他深陷其中不可自拔。只好如此。
可是有人卻不這麼想。
“朕要殺人!”那個沙啞而平靜的聲音響起了。
“朕貴為天下之主,朕就要殺你落音山的弟子!”君王的眼神尖銳,看著這個屢次頂撞他的人。心中暗討。“果然是落音山的雜種。”
“還是你,楊繼盛,連朕都不放在眼裡了?”
這話就有些重了,可誰知道這老臣,直視帝王,毫無懼色。
“臣,不敢。但是,臣嘗聽聖人有言,民為重,社稷次之,君為輕。況且在聖上之上還有祖宗家法,有大明律。君上英明神武,當不至於不分輕重,所以臣請陛下收回成名。”他的面目平靜。似乎在他的背後就是巍峨的落音山,與這惶惶的皇城分庭抗禮。
“臣等請陛下收回成命!”隨來的眾臣齊聲喝道。年輕的文臣或者軍官,落音山的人就是這樣的張狂。
“哈哈哈!”卻沒想到鬚髮皆白的皇帝一聽這句話反倒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更加張狂的大笑。“落音山,又是落音山?朕,聽了一輩子落音山。讓那個傢伙壓了朕一輩子。朕未曾說過一個不字兒,你們知道因為什麼麼?”
“因為有功!”他長大了嘴,像是嘶吼。“朕並不是賞罰不明之人。他既然護過國祚,既然救過朕,朕就必然不負他,必然不負落音山。可是今天不行。謀逆,罪無可赦!”他重重地停頓了一下。
“儈子手,給朕殺了他!”凜冽的風似乎被這一嗓子吼了下去,只聽見眾人心靈的嗚咽聲。
也聽見那個儈子手的嗚咽,吐了一口血,卻轉眼間又舉起鬼頭刀,眼神直直地瞅著空茫。
他舉著刀,面前就是他的獵物。
如果說天下的刀快,大概沒有人能快過儈子手,因為不快,他們沒有辦法一時間砍下整塊頭顱。
“住手!”確是王寰看到了自己的師弟危險而情不自禁地脫口而出。她的聲音嘶啞,可是其中的焦急一點兒也做不了假。
“對,住...住手!”王大人是愛女心切。聽到女兒開口下意識地答應下來。
“王大人,你...你糊塗啊。這是聖上與落音山的事情,有你什麼事兒。”聽到刑部大人一拍大腿,心說,這是什麼事情啊,自從這個王大人以來,把這裡的事情搞得一塌糊塗,自己要再不說點兒什麼,在不做點兒什麼,自己恐怕也不用或者回去了。只是這個王大人的身份,卻不允許他有什麼別的舉動。
“這個...”的確,這些事情,和他又有什麼關係呢。王家,尊榮就尊榮了,富貴就富貴了,可是卻從來不參與這樣那樣的爭鬥。
“父親!”王寰看出他的猶豫,說:“救救他...”
“父親,救救他!”
她怎能不知道這些人都心有山川之險,局勢之艱難。戰爭,可以說,這是帝宮和落音山之間的戰爭。現在最理智的行動就是快點脫身。可是也許只有她知道,這個叫做王磊的年輕人,是那個人都麼看重的人。
救救他吧...
“王世貞,他可是落音山的謀逆者,你又有什麼立場,你有什麼理由救他們。”刑部尚書的臉上青筋直冒,可是看了眼王世貞受傷的刀,口氣又不敢太過強硬。
“他...”是啊,自己有什麼理由救他呢。自己根本不認識這個年輕人啊。可是...可是他看著女兒的眼神。平生殺人無數但是從來沒有違逆過一雙兒女說過的任何話的王大人猶豫了。
這個年輕人,面白無須,一雙眼睛劍眉星目,燦若朗星。
“難道...”他的心中泛起了嘀咕。這個人叫什麼來著,好像是王磊是吧。“難道女兒對他...不會,不會。”他搖了搖頭,想把這種想法驅逐出腦袋,可是,他的神色變得越來越狐疑。
“原來如此...”他覺得自己明白了什麼。
可是...可是...
女兒長大了啊...
一聲斷喝打斷了他的思緒。只見那個儈子手已經舉起鬼頭刀。
“不準動我王家子弟!”
“王家子弟?”
“不錯,他正是我王家偏支的弟子,你們怎樣,要動我王家的子弟麼?”他大喝。
“這個...”刑部有些猶豫。
“好!”帝皇的一雙眼睛像是波濤洶湧的大海。“好,朕看你能救幾個,都殺了!”
殺!
一陣吼聲。
血光帶著另外三隻人頭沖天而起。(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