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王所長,也許是多讀了一些福爾摩斯探案集之類的書,生性喜好搞發散性思維,思路往往跟普通人不一樣,經常奇想聯翩。現在,他抱起了胳膊,專注地注視著老道士痛心疾首的表情,劍眉又跳了幾下。陌生女人和老道士這兩件事,走馬燈般在腦海裡碰撞起來,無數假設、可能紛至沓來。他的思路前邊突然閃出一個神秘岔道,他猶猶疑疑地步入了這個岔道……
“所長你看……
“嗯?”王所長方才回到現實。
他吩咐把老道士暫時拘留起來。
劉才離開了派出所,心事重重地回到家。一進門,他又驚得差跳起來。
原來桌邊椅子上,又坐著一個陌生面孔,正蹺著二郎腿跟自己妻子寒暄。
此人是個二十多歲的青年,上身穿一花格衫,下身是牛仔褲,屁股兜得過緊,像要撕裂開來。大鏡片的墨鏡把臉蓋了三分之一,頭髮燙成卷卷兒,染成金黃色,男不男女不女,手裡夾著一支帶濾嘴的紙菸。
那坐姿和表情,呈一副救世主架勢。
陌生男人沒發現劉財進來,正笑嘻嘻地口若懸河大特:“大嫂啊!……保證孩子完璧歸趙。”
他拍著胸脯啪啪響。
“啪“!他後腦勺挨了重重一巴掌。回過頭來,正看見劉財那怒火中燒的臉。
“啪“!又一巴掌上去,打得那夥坐到地上。
片刻之後,這個被“教訓”得鼻青臉腫的陌生男人也進了派出所。
在審問中,陌生男人也是一口咬定是在本市中心公園裡遇見個黑臉大漢,塞給他十塊錢,託他來傳遞訊息的。
王所長又吩咐暫時押下去。
王所長抽出一支煙,著,吸了一大口,來回踱了幾步,站到了窗戶前。
有一棵大樹長得快齊樓高,一些樹枝差伸進窗裡來。樹杈上有一個鳥窩。王所長就盯著鳥窩出神。這個陌生男人的出現,使王所長心中的那個神秘岔道漸漸清晰起來。他長吐一口煙,感到了一種獲得重大發現後的喜悅和舒暢。方才發現窗外的景色是那般清晰,連樹上的葉子也是片片可數。
忽然,他的劍眉又跳躍了,另一條岔道又模糊迷離地出現在他面前。
七
夜幕像不速之客,忽然降臨,把大街巷塗抹得一團漆黑,迅速侵佔了城市的每一塊空間。一切物體全部屈服,默默地匍匐著不動。只有一盞盞街燈在拼命與之搏鬥,開闢著一塊塊可憐的光明空間。
在這條巷的街口,出現了一個身著普通藍灰中山裝的中年人。
他正是王所長。此時,他正悠悠地步入這條巷口。他的衣著裝束和恬適的面部表情,都像一個閒逛夜市的國家公務員。
巷口,極盡繁華熱鬧之能事。從巷口到巷裡100多米處,兩邊兩排墨綠色的簡易棚裡,擺滿了各種吃攤。各種風格的招牌、旗隨風搖曳;一盞盞雪亮的燈像星群閃亮。熙熙攘攘,叫賣聲不絕。空氣中,瀰漫著濃郁的肉香、油香。燒雞香味與新疆羊肉串香味交疊,蔥油餅香味與柿麵餅香味共散。夜風一吹,撲進人的鼻孔,給人一種強烈的誘惑。
攤多買主少,偶然過來一個人,各吃攤主便如瞅見獵物、獲得珍寶,齊口招呼兜攬生意,一張張笑臉,一聲聲謙恭的招呼,釀織成一種捕捉人的友好氣氛之網,從四面八方包圍著來客,使你無從逃避。
這是一種怎樣的“挑燈夜戰“的精神?
這是一種怎樣激烈的競爭啊?
那些國有企業要是有這精神的一半……
王所長也在所難免,短短100多米路,他足足被攔截了十幾次。因晚飯吃得飽,又怕不衛生,他沒買任何零食。
從這片繁華區滑脫出來,周圍才清靜起來,巷裡沒了燈光,更昏暗了,不知潛藏著幾多鬼魅。晚風習習地吹拂著面頰,像看不見的泉水*,路兩邊的穿天楊樹葉發出鬼拍手一樣的嘩嘩聲。
王所長步履遲緩。邊走邊苦苦思考著,思考著。某種捉摸不定的靈感,像巷口的燈光一樣在他心中一閃一閃。
忽然,他幾乎撞到一面牆上,原來已到了死衚衕的盡頭。他抬頭打量那牆,牆壁高而光滑,筆直挺拔,是某街道工廠的後牆,但見牆裡廠房燈光閃爍,機聲隆隆。
拐回來時,他仔細審視了兩邊房院的格局,一幢幢院院門排列緊湊,展示出新中國成立前民間的建築風格。
他望著劉財家的院門又思考良久。
他尋個樹影處站下,再次窺視街口……起風了,深秋的寒意像潮水一樣直朝他身上浸漫過來,可他毫無離去之意。直到午夜,做買賣的人各自在棚內簡易床上睡下,他才手捂凍僵的耳朵快步離去。
回到派出所後,王所長又調出有關劉財孩丟失的案卷仔細翻閱起來。雪白的日光節能檯燈照亮了下列鋼筆字……劉財,男,39歲,妻李翠霞,35歲,僅有一子,已8歲;弟,劉寶,28歲,現在外省工作。……弟媳,張燕,27歲……
作者題外話: